周清没什么亲人,郁泽希望如果他有意识地从手术室出来,能听到来自爱人跟友人的声音,庆贺他手术平安。
从七点到十二点,日历上翻过一页,郁泽一直站着,闻霜觉得他的魂已经飘进去了。
十二点半的时候宣哲跟曹楠嵛进来,曹助理手上提满了袋子,宣哲说:“都没吃晚饭吧?先将就点儿。”
“你们去。”郁泽嗓子有些哑:“我没胃口,等着就好。”
知道此刻劝不动他,众人就去楼下的病房先解决一下夜宵,闻霜是真饿了,来前吃的那一碗馄饨像是两个呼吸间就消化干净,宣哲专门给他买的海鲜拌面,闻霜塞得津津有味,他不怕,因为系统分析了,周清安全出来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二,他不信周清一生坦荡,会落在剩下的那百分之八上。
唐蔚生雷声大雨点小,像是谈黎哄着就不知道怎么吃饭,先前说着饿,结果半碗米饭就消停了,谈黎无奈,然后见宣哲二话不说扔了个鸡腿给他,兄长的气势散开,唐蔚生静默片刻,夹起来吃了。
“剩下的是给医生护士的?”闻霜问道。
曹楠嵛忙道:“是,反正都买了,我就想着买齐全呗。”
众人吃完饭再上去,等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手术室红灯熄灭,大门终于打开。
郁泽第一个冲上前,“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瞿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单手扶着墙壁,耐心回答郁泽:“今晚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观察,没事就转入之前的病房,我得提醒郁先生一下,切记不要感染、压迫,撞击到他的眼睛,现在十分脆弱。”
郁泽沉沉松了口气,看起来比瞿天都累:“谢谢。”
大家随着周清的推车散去,瞿天在后面驻足看了几秒,神色幽深,然后拖着已经僵硬的双腿,费力回到办公室,他一砸进沙发里就不想动了,疲惫跟困倦chao水般涌来,又救了一个人,瞿天不自觉心情放晴,心中某种难以言说的空缺又被补上一块。
曾经有人在长达十年的时光里告诉他,他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而瞿天行事稳准,练就一手的好医术,看,没人能否定他。
“咔嚓——”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瞿天Jing神一紧:“谁?”
“是我。”曹楠嵛就站在门口,也没进来,压低嗓音:“我给瞿医生带了点儿饭菜,热乎的,吃吗?”
比起什么烟酒茶,这才是及时助人的好东西。
他一说,瞿天顿时觉得饿极了,他坐起身,伸手按亮了房间灯:“进来吧。”
曹楠嵛提着两个食品袋,满满一碗米饭,荤素搭配一共五个菜,他一一摆好,将筷子递给瞿天,瞿天说了“谢谢”,接过后却久久未动。
曹楠嵛看到瞿天用左手捏了捏右手拇指往内的xue位,就这样整个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手术刀拿久了的症状,曹楠嵛像是这才想起来,瞿天在里面待了七个小时。
曹楠嵛在权壹工作,混得是名利场合,面对的是最为污秽复杂的圈子,他能面不改色看着某位老总左拥右抱,兴致来了还能上演现场版的动作片,牛鬼蛇神一通乱舞,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此刻夜深人静,看着瞿天因为长时间做手术而止不住颤抖的手,一时间酸水外涌,说不出是何滋味。
“医生,眼部手术是不是特别难?”曹楠嵛忽然问道。
“人没了声音,没了听觉,丧失味觉,都能活,努力点儿的跟正常人几乎没区别,但如果没了眼睛,就不一样了。”瞿天将红烧rou的汤汁浇在米饭上,“这个世界太大,如果看不见,人就会丧失向前一步的勇气,所以这样的手术不仅仅是难。”还有患者未来的全部托付。
曹楠嵛深以为然,想着再也不能躺下看手机了,晚上回去就弄个热敷眼罩。
瞿天吃饭很安静,又或许是没什么力气,谈不上文雅,跟宣哲那种家族教育下的截然不同,但依旧好看,所有的东西他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没浪费,然后将纸盒一个个摞好,扔进垃圾桶里。
曹楠嵛眨眨眼:“你不撑吗?”
“撑。”瞿天云淡风轻:“但是不能浪费。”
“轰——”曹助理人生观又被挑战了。
他入职那阵子还挺节俭,但随着工资越来越高,现在连打包都不打包,不知为何,曹助理忽然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瞿医生明天休息?”曹楠嵛问道,想为这段谈话画上一个句号。
“不休息,去一趟星星福利院。”
曹楠嵛:“啊……啊?”
瞿天看他一眼:“我申请在那里做义工。”
曹助理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种不好明说的萎靡情绪缠绕了他好几日,就觉得这些年好像白活了一样,有种被人当头棒喝的错觉。
宣哲第一个发现曹楠嵛不对劲儿,在他来送文件的时候沉声询问:“怎么了?不高兴啊。”
“没……”掏心窝的话曹楠嵛还是愿意跟宣哲多聊两句,“就觉得自己……有时候挺不像个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