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你认不认得?”
陈照水道:“我当然认得。郁金花的香气,是楚香帅对不对?”
楚留香不由摸了摸鼻子,道:“不错。”
陈照水接着道:“好啦,我认完了,该你们啦。”
楚留香道:“这位坐着的是万福万寿园的金灵芝金姑娘,也是金老太太的第三十九孙女。至于这位站着的姑娘……”他话到后头拖了一个长音,像是在思考措辞。
这时候丁枫也从外头回来了,便接过话道:“陈照水,是顾飞白的妹妹。”
楚留香露出吃惊的神色,不由追问道:“是‘言能杀人’的那个顾飞白?”竟将姓氏不同这件事情忽略过去。
丁枫道:“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顾飞白?”
楚留香转头对胡铁花道:“看来你可是惹上一个大麻烦了。”
顾飞白在江湖中有名的只有一桩事情,可就这一桩事情就能让人生畏了。他曾经独身闯入信陵禅院,痛斥其无信、无义、无礼之举,一时之间禅院上下二百八十口人,竟无人能和他争锋,非但口不能辩,更是连武功也远不如他,当日老院主便气急攻心咳血而亡。
这桩事情最后是天峰大师出面调停的,顾飞白勉强算是服了软,允诺不动武。于是他临走前对禅师逐个呵斥,言辞如刀,刀刀入骨,偏他文采斐然,尽是些错彩镂金的词句,大义道理也都在他那边,竟不曾令观者有咄咄逼人之感,只觉得他一身浩然正气,而当事人却是煎熬难堪。经此一事,或自寻短见,或自废武功,或神智失常,信陵禅院就不剩几个人了,再后来就彻底败落了。
胡铁花苦笑道:“我现在只想知道陈姑娘怎么才能不生我的气。”
陈照水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们是不是有一点怕我哥哥?”
楚留香道:“令兄雅尚清言,实在令人佩服。说怕未免有些过分了。”
陈照水于是笑道:“那你们又为什么要特意提这件事情呢?今天晚上,是为了叫你不生气才请你来的呀。”
丁枫笑道:“不错,今晚是为了向两位赔罪。佳酿在侧,我们何苦站在这里,说这些事情呢?”
雁南舫不算华美,却不失坚固轻捷,甲板被清洗得一尘不染,将慢慢从海底升起的星光照映进屋内,把杯盏中的酒水也变成了星空。
陈照水静静端坐在觥筹交错之后,听着胡铁花自罚了三杯之后,又自罚了六杯,听着楚留香开完胡铁花的玩笑后,又开自己的玩笑,听着丁枫招呼完客人后,又来招呼她。陈照水就保持着仔细聆听的姿态,不动筷箸,不发一言,看上去又乖巧又宁静,可若是带着酒意醉醺醺地一瞥,又觉得她离得很远,像是庙堂之上聆听世音的帝王。
楚留香笑道:“陈姑娘大约是觉得这些客套话没什么意思了,我们不如说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丁枫则笑道:“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喝酒的人。”
胡铁花道:“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喝酒的。”
陈照水仍旧是带着微弱的笑容,不做任何应对。
胡铁花接着道:“人这一辈子,有几件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三个手指:“喝酒,找个喝酒的朋友,找个可以一起喝酒地方。”语毕又是斟酒饮尽。
楚留香笑道:“无论你说什么,甚至你什么都不说,这个人也能找到机会喝酒的,这是他最大的本事了。”
丁枫道:“这个本事用处实在是大得很。”
金灵芝一挑眉毛,终于显出几分骄横的神色来:“那也要酒量好。”
陈照水这时候终于开了口:“我们可不可以不说酒?”
丁枫微微弯了身子同她道:“怎么了?”
陈照水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起来,我家里是不准饮酒的。我心里记着的和酒的事情都不大好。”
楚留香见陈照水终于说话了,总是要顺着往下说的:“是什么事?”
陈照水道:“说出来,我怕你们就不肯喝酒啦。”
胡铁花哈哈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知道了。”
陈照水伸手去拿了桌上的甜白釉的酒壶,轻轻地在手中摇晃。壶中佳酿撞在瓷器上,发出清冽的声音,酒香气就借机从壶盖的缝隙中飘出,连带着陈照水好似也带了醉意似的。
陈照水说话的声音又柔又软,又带着一点江南语调,可说的话却带着西北冷冽的味道。她道:“‘喝了这杯酒,我们好聚好散。’然后一觉醒过来,就被铁链子铐在小房子里了。”
她模仿别人说话的语调,不可以不说是惟妙惟肖,虽然还是孩童的声音,但那种绝望疯狂又压抑着的情感,仍然极具张力。随后旁观式的描述语句,则是冷静平淡,活生生地叫人从背后冒出一股凉气。
金灵芝已经把酒杯放回桌上了。胡铁花还拿着酒杯,一时之间,尴尬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把酒灌入口中,像个烫手山芋一样地丢在桌上了。
丁枫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