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桑絮笑着,声音不大,模糊了不算多正确的发音。
渔夫一家三口放下筷子,也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语言不通,其他也没得聊,渔夫指指船舱顶示意他们可以直接上去。
桑絮点头,正要往上走,渔夫的小女儿捧着碗跑出来拦住她,“阿姐,鲁够香哦。”
桑絮听不懂,看看她,又看看渔夫和他太太,他们都只善意的是笑。
她又看向余暗。
余暗脸上也意外沾着浅笑,他弯下腰替桑旭回答小女孩,“嗲嗲。”
“你会溪地话呀?”桑絮坐在船顶的甲板上,偏头看余暗。
“以前我妈教过几个词,学会得少。”
桑絮这才想起来,余暗说过他妈妈是穗州人,穗州距离溪地很近,方言可能差不多。
“那她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桑絮问。
余暗看着她,没说话。
桑絮与他对视一会,渐渐发现他的眼神开始不太对劲,机警地撇开头,挪屁股坐得离他稍远点。
她最近日日与他厮混,可以说是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她敢肯定想,余暗此时脑子里想的绝对不是她想知道的事。
看她的小动作,余暗只是笑笑,随即也偏开视线。
他曲腿坐在原处,手肘搭在膝盖上,左手捏着右手手腕,鲜少地闲适自在。
桑絮刚刚只猜对了一半,他的眼睛还在告诉她答案。
渔船这时慢慢驶离岸边,船体的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响。桑絮抛开不理智的俗念,安静地等着菩萨展露另外两张祥和面孔。
可惜现在没有月亮,海上夜的光线不算好,他们到达差不多的位置,那两面的菩萨都看得不太真切。
余暗默默打量桑絮,看她并没露出什么失望之色,心里松了些。
渔船围着观音像远远地绕了一回,又慢慢朝原处靠岸。
“阿爸,鲁宽连良。”【爸爸,你看月亮。】是渔夫的小女儿,她正兴高采烈地拉着渔夫走出船舱,蹦跳着来到船尾,抬手指向远方海平面。
桑絮跟着她的小手往那看。
前方的黑云像幕布一样被风缓缓拉开,一轮柔光圆月正拨开浅雾,浮出水面,这片海瞬间被撩出粼粼波光,像是镀了银的黑绸正随风摇曳。
“够香哦!”小女孩嬉笑着拍手呼喊。
今日是小学生风景写作。
33
“你相信吗?”
桑絮平躺在床上,视线望着阳台门头上坠着棉布窗帘的挂钩,阑珊的夜正从试图从那儿挤出光来。
“信什么?”余暗躺在她身边,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信轮回,因果,人生八苦,善恶有报。”
“还想着观音像呢,以前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琢磨这个。”
桑絮把视线从光亮处挪回黑暗中,那尊白玉菩萨又出现了。
“今天拜观音的时候,我抬头看他,总觉得他也正垂眼看我,听我。我身体里莫名就有了股劲儿,抬着我的魂轻了,心里却踏实。你说我这算信了吗?”
余暗没有立刻回答,桑絮等了一会,偏过头看他。
他隐在黑暗里,近在咫尺都看他不见。她伸手朝他那边摸,触碰到空调被下他微凉的手腕。
桑絮合掌握住。
“信佛要戒色。”他开口说话,语气坦然又随意,“你这样,信不了。”
“余暗!”桑絮羞恼,刚生得那点忧思愁绪立即被他搅得烟消云散,气得要松开他的手腕,被他反过来握住。
他用指尖顶开她手心,手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交缠。
“信那做什么,以前我妈信基督,也没见有什么用。”余暗在她的手放弃挣扎后就松了力气,虚握着,低声开始同她讲起从前。
“从我记事,她每个周日都要转两趟公交去郊区的小教堂唱赞美诗,平时在家没事也捧本圣经,翻来覆去地念。最后呢,不还是死在那个脏地方,闭眼前也没见到她想了一辈子的人。如果不是傅叔帮忙,她连个收尸的都没。你说她的基督神知道吗?肯定知道,她整日说她的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到底不也没来救救她吗?所以你看,信什么鬼神,都是虚的,自己骗自己罢了。”
桑絮不明白余暗怎么突然愿意讲起他从来都是闭口不谈的家事。不过再细想,他的妈妈比张婉君去世还早,又见不到爸爸,跟她一样,哪里还有家,这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家事,不过是掀开一页蒙尘的日记。
但她听得沉默,良心自觉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她和余暗都是泥潭深陷的人,贴近拥抱只够互相取暖,站地上的人没谁愿意伸手拉他们一把,他们上不去岸。空洞的言语安慰根本就是激不起波澜的小石子,除了凸现个人良善,实际没丁点用处。
“你妈妈心里有信仰,一定是个真善美的人。”舌头替她在脑子里挑挑拣拣,艰难地吐出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