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年轻人,想着这大约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白少校了。
便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却不料那年轻人似察觉了什么般,抬眸便向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那极冷的目光让棠前燕心中一悸,棠前燕慌忙地放下了帘子,连退了几步。
赵玉华忙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棠前燕有些慌乱,打定主意这戏一完便就回去。
原来他在。
虽只有一瞬,白无生却十分笃定是他,心跳快了几拍,竟溢出了几分狂喜,唇角不由上扬。
他忽而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期待见到那个人的,他可以演戏,可以欺骗别人,可以伪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可他欺骗不了自己。
约摸一个时辰,这场戏便完了,有演者出来谢场,白无生点了几个赏了钱,又赞赏了几句。
赵玉华刚松了一口气,却听白无生说:“我赴日游学之前,曾有幸听过棠老板的一场戏,犹如惊鸿,印象深刻,不知道今日是否能请棠老板赏个脸?”
棠老板?赵玉华和蔡强皆是一愣。
“白少校说的是哪位棠老板?”赵玉华有些不可置信。
白无生只当他要装傻,冷冷一笑说:“棠前燕老板。”
赵玉华又是一惊,不免额间冒冷汗,为何会提到前燕他这边还没想通,那边又听白无生说:“我愿意资助戏楼,只是诚心求听棠老板唱戏一场。”
蔡强眯了眯眼睛,他隐约记得曾听过棠前燕的名讳,但是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新人换旧人,其实看客最无情。
“前燕,他,他已经许久不曾出台唱戏了。”赵玉华语调不免有些慌乱。
白无生轻笑一声,也不再说话,兀自点了一根烟,青烟缭缭。
蔡强脸上挂不住,便有些不满:“棠老板架子倒挺大,这是请不动的意思吗?”
“不敢,不敢……只是前燕他,他……”赵玉华本想说棠前燕不在戏楼中,却不由得嘴中苦涩,前燕怎么就挑了今日来拿东西!
气压降到了冰点,赵玉华语焉不详令蔡强近乎生出了一些愤怒,他虽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缘故,但是在他眼中,这个棠老板没有拒绝的资格。
一只茶盏摔落在赵玉华脚边,赵玉华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了下来。
有人从台后撩开帘子,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他面上满是淡然,也不看白无生,只是垂眸说:“承蒙少校厚爱,前燕惶恐。”
白无生没有应,只是掐了烟,那缕青雾便断了。
简直是在给自己找虐,白无生烦躁地想,只有在真正见到时,他才发觉自己不该应约来戏楼。
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李舜铭已经死了,他是白无生。
蔡强侧眼看了白无生一眼,不解其意,便开口说:“棠老板客气,但求听戏一场。”
棠前燕抬眸,眸光有些凉,今日若是自己不唱,这劫怕是渡不过去,他倒无所谓,只是怕玉华受到牵连。
一念至此,棠前燕便说:“我曾发誓今生不再登台唱戏,若是少校想听,我便在台下唱一出可好?”
蔡强眉头大皱,刚想呵斥几句,便听白无生说:“棠老板随意。”
白无生的声音中竟有少许温柔,蔡强有些惊讶,他的脑海忽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却立刻又被否决。
他竟一如当初,未曾变过,白无生想。
棠前燕做了一个身段,开口竟然唱的是《宇宙锋》“金殿装疯”一折。
《宇宙锋》说的是秦二世胡亥荒yIn无道,见宠臣赵高之女艳容貌美,欲纳为妃,赵女矢志不从,在大殿之上装疯哭闹的戏。
戏里面有大段的唱和和大段的道白,以痛骂胡亥无道。
棠前燕演得极好,开口那段道白:“哦,我笑你的无道!……我想这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并非你一人之天下,我看你这江山,未能长久了!”更是声情并茂,字腔正圆,一口京白,典雅传神。
其讽刺的意味简直满得要溢出来。
一场戏毕,满堂寂静。
蔡强瞪目结舌,哑口无言;赵玉华在一边近乎要昏厥;小魏虽然不懂戏,却也明白棠前燕这出戏并不友善,不由得有几分不满。
棠前燕收了水袖仍是垂眸漠然的模样,目光微凉。
笑声打破了寂静,白无生笑得轻松愉悦,还脱了手套鼓掌。
“好,能听闻棠老板的戏,是白某的荣幸。”白无生说话时仍然带着笑意:“今天不枉此行,蔡局长我们回吧。”
“诶……诶!”蔡强如梦初醒,跟着白无生起身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戏楼的资助隔日便遣人送到,”白无生冲着棠前燕笑笑:“白某不会再来打扰了。”
棠前燕并未答应,只是转身去扶赵玉华。
白无生也不介意,微微行礼,转身便走,小魏有些疑惑,但只是快步跟上白无生,总觉得自家少校今儿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