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这样冠冕堂皇的场合,林信这个主持会议的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在众人间居中调和,主导气氛。
他真的长大了,那般驾轻就熟。
我打量他半天,找不到当初的影子,那些癫狂放肆的色彩呢?那些醉酒当歌无病呻yin的幼稚呢?全不见。
人人都会变,变得我根本不认得。
阿旗在旁边提醒一声,「君悦少爷。」
我才低头去看送到眼前的厚厚大本,翻一翻,前面每页都用端正笔迹记得密密麻麻。
一边乱翻,我一边忍着笑。
大哥如果在天有灵,此刻应该也会哈哈大笑。
何君悦端坐桌前,认真翻看大账本的镜头,怎么想象,怎么滑稽。
别人不知道我底细,林信是知道的。但偏偏是他,站在我桌前,等候我翻得差不多,还那么沉着地问上一句,「君悦,觉得怎样?」
他真不该问。
我已经忍得很辛苦,被他语气认真地一问,顿时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虽然只有一声,但想必人人都已听见。
屋里这群西装革履的管理级Jing英,个个目光聚焦,都定在我身上。
我总不能学他们一样盯着自己,只有抬头,去盯林信,唇边还带着方才残余的一丝苦笑。
林信反应敏捷得令我吃惊,一接触我的视线,立即点头,「是,我明白了。」
我自己都懵了。
明白什么?我自己都没弄明白。
林信转过身,指了一人出来,纯熟地发出指使,「账本再重头对一次。」
只听见连声应是,一个陌生人到我桌前,半弯腰,双手取下面前的账本,迅速退下去。
我恍然,心底大叹,继而大乐。
于是,枯燥的会议忽然充满乐趣,这是我开始绝没想到的。
安燃是个天才,林信原来也不逊色。
我每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小动作,都能被他解释成某个充满玄机的决定,他一解释,就立即有人领命执行,效率之高,配合之Jing密,令人叹为观止。
这出好戏,我看得不亦乐乎,边演边看,可惜后来得意忘形,伸了个过于惬意的懒腰,林信便不打招呼奏响了结束音乐,宣布,「说的够多了,会议结束,都去干活吧。」
众人收拾文件,肃然而去,脚步匆忙。
好戏落幕,一屋人气散去九成。
安静了几分钟,我才确定真的曲终人散。
打个哈欠,懒懒趴下,伏在书桌,下巴垫在手臂上,看着面前的林信,有趣地笑。
林信并不配合,笔直地站在书桌前,低头和我对视半天,才说,「君悦,你还是老样子。」
我问,「嗯?」
林信用八个字给我的老样子下评断,「不学无术,无责任心。」
我放声大笑,不可自抑。
世界真奇妙,可以毫无预兆,某日忽然把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全非,面孔翻转过来,你才糊里胡涂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千夫所指,罪恶根源。
林信冷眼看我大笑,半日,才摇头,「你还笑?」
我奇怪了,问他,「我不笑?难道要哭?」
哭本来也没什么。
不过我的眼泪,已经通通给了安燃,哪里还有多余的留给林信?
林信说我不学无术,无责任心。
安燃怎么说的?对,顽劣不堪,冥顽不灵,不可救药。
都说了不可救药,林信又能奈我何?他也就只能叹气,摇头,退回沙发,收拾他带来的档。
我看着他弯腰的背影,忽然问,「你走了?」
他甚至懒得回头,冷冷说,「我并不是你,总要做点事。」
好深明大义的回答,正气凛然。
不用说,一定是安燃调教出来的。
走了林信,我更加无聊。
办公室后面整墙的落地玻璃,不放下窗帘时,能直接看到下方的赌场。我发呆地看了半日,被阿旗唤醒过来。
阿旗问,「君悦少爷,饿吗?想吃点什么?」
我惊讶,「可以点餐?」
阿旗点头,「当然,怎么会不可以?」
那神情,一贯的充满欺骗性,仿佛我从来就拥有这项权利,从前被逼着吃光指定食物的日子都是做梦。
不过,这怎么说,也毕竟是一项恩赐。
如果可以一直恩赐下去,我倒是宁愿跪下三呼万岁,真心实意谢主隆恩的。
我问,「有什么选择?」
阿旗型的敏捷再现,立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迭餐牌。餐牌各种各样,设计十分锖美,一看就知道档次不错。泰国菜、法国菜、中餐、意大利菜、印度菜……各国美食俱备,不但有娱乐中心内设餐厅的点菜牌,恐怕这附近可以送餐的高级餐厅都在其中。
我坏心地猜疑,应该不会有日本菜,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