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话,当是开心不已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才对。
然而时何弱却一反常态,自打醒来后沉默得很,就好似根本不曾恢复说话一样。几日来,殷书欢送了药过来也不再撒泼耍赖,只乖乖地接过药一口闷完,渍的蜜饯也不再吃了。
殷书欢有那么好几个瞬间都怀疑是不是时玉守本体回来了。
“能开口说话本是件高兴的事,你怎么反倒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殷书欢看着再一次安安静静喝完药的时何弱,忍不住开口问道。
口齿间药物的苦涩之味依旧强烈,时何弱仍是看着怀中的匣子,手缓缓摸过纸上的纹理。
四千三百五十一张。
四千三百五十一个天道不公。
确实不公,六岁丧母,八岁失声。深居偏院,无人问津。
终于盼到自己的弟弟死了,原以为这样,父亲就能对自己有所关注。然而换来的竟是要自己做一个替代品。如何不哀?如何不恨?
气血攻心,命殒弱冠。
但就算是死了—天道仍是不公,竟把自己的身子给了自己此生最讨厌最恨的人。
一想到这些,时何弱眼眶就觉得酸得不得了。
此中心酸苦楚,他一个外人都承受不得。
更何况是二哥他本人……
“殷狐……”时何弱抬起头看了殷书欢一眼,想想以时玉守的身份叫殷书欢“殷狐狸”又不妥,只好硬生生地改了口,红着一双眼道:“殷神医,我能问一件事么?”
殷书欢微微眯起眼,尽管对方没把那句“殷狐狸”说完,但自己自然还是明白的。
看来现在时玉守壳子里头的人还是自家小老虎。
要不是这没说完的“殷狐狸”三个字,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换魂”了。
殷书欢偷偷松了半口气,抬眼看向时何弱,又伸出手摸了摸时何弱的发顶,微微笑了笑,语气温柔:“你说。”
对于殷书欢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时何弱有些不适应。本来想要避开,可眼下又没什么心思也就忽略过去了:“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很对不起某个人,要怎么做……或者说怎么补偿他会比较好?”
“你说的是谁?”
时何弱有些支吾,垂下头,双手绞来绞去:“你别问是谁,你就告诉我怎么做就好……”
“嗯……”殷书欢颔了颔首,道:“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万事小心。”
“甚么?”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答案,让时何弱险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坏了。
“其次认真调查事情真相。”殷书欢不以为意,继续道。
“殷狐……”时何弱险些咬舌:“不是,殷神医我说的是……”
到底是自己陈述得有问题还是对方耳朵不好使?
“我自是知道你说的是甚么。”殷书欢道:“我说的也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既然造成事件悲剧的本身根源不在你这,你就应该从头去挖掘真相。”
“而我要你好好保护自己,万事小心。则是因为既然之前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那其中定是有不便于外人知道的东西在里头,你要揭露出来自然凶险重重。你觉得对不起他,他定然也怨恨于你,说不定接下来会还会用甚么极端的法子。”殷书欢接着道。
时何弱刚开始听殷书欢的那一番说辞的时候还以为殷书欢是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还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对不起的人是谁。吓得时何弱胸口一颗心砰砰撞着,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但接着听殷书欢的话就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二哥是怨自己,而且根据现在手上的东西还有种种的一切,说不定二哥还想过自己死。
可现在自己倒是占着二哥的身子,二哥却是没下落的,哪里还害得到自己?
但有一殷书欢说的是对的,自己要从最根本的地方入手。
既然二哥怨天道不公。
自己就一样一样帮自己二哥讨回来。
时何弱的手指慢慢收拢抓紧,手下的白纸被碾出痕迹。
殷书欢幽幽叹了口气,手覆上时何弱清瘦的手背,语气虽然轻缓却很坚决:“别忘了,凡事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你。
时何弱一愣,抬头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就跌入了对方投过来温柔而坚定的眼神。
有些微凉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的手心温暖地包裹着。
让人忍不住想多贪恋一会。
然而……
“嗯,谢谢。”时何弱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自己现在所有的都是二哥的。
不管是重新活过来的这条命,这个身子,抑或是刚刚恢复的嗓子。
再或者是—眼前的这个人。
自己过去剥夺了二哥太多的东西,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还二哥公道。
而等一切事都解决了的时候,所有二哥的东西自己要一样不剩地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