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贞稳稳地端坐在王府春萝厅靠近上首的下座,放置于膝上的手心下僧袍却已微微chaoshi,昭示了他颇不宁静的内心。
王家果真富贵滔天,白玉为堂金作马,极目远眺,处处是金碧辉煌、珠光宝华。
上首坐着的翩翩青年眉如墨画、凤眼生威,但眉目间隐含郁色。每当他凛凛目光扫射过来,莲贞都不敢对上,只得垂眸装作专心品茶,生怕被看出自己其实并非身怀捉鬼绝技。
“莲贞大师,赤阳子道长,在下这厢有礼了。”
青年终于动了,摒退左右后,朝着莲贞深深一作揖,冰蓝色宽袖无风而动,莲贞也只好赶紧站起来还礼。
在来此之前,赤华摇身一变,变出个道长打扮。童颜鹤发,美髯飘飘,道袍宽大,手中一柄雪白拂尘更添信服力。
他对外宣称自己是莲贞大师的朋友赤阳子,他二人一同云游到此,见王家众人饱受鬼怪折磨,心有不忍,故使莲贞揭了那榜来。
虽然当时请回来的只有莲贞一个人,不知这位道长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但王家人也并未起疑。一是揭榜的莲贞大师态度暧昧,尚未主动介绍此人,也未曾表现有异;二是捉鬼这种事,自然是人多力量大,届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愁那厉鬼不束手就擒?
“施主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莲贞甫一开口,紧张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事情要从一月前说起。”
青年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他名唤王重锦,是王家家主王子阳之子。一月前,王子阳抱回了一面绿松石套铸青铜方镜,放在卧房里,对其爱不释手,每晚都要抱着镜子在院中踱步,并不许旁人打扰。
然而,王子阳的身子骨却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最后连路都走不得了,只能由人搀扶着行动,但那镜子却是每晚都照抱无误。王家人请了郎中来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得不卧床休养。
更怪异的事情接踵而至。
一天清晨,王夫人的贴身侍女月蔷在偏僻的明凉院发现一家丁赤身裸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面部充血肿胀,下体遍布点点Jing斑,后庭被残忍地撕裂,合都合不拢。
王家慌得连忙请来得道高僧、云游道人来做法,还报了官,祈求能保宅院安宁。
法事做过了,香油钱也没少捐。谁知不出三天,一名马僮死在更为偏僻的宝兰亭,后xue已被捅开成人一拳大小的洞。尸首被人发现时,鬼Jing还在从那可怖的洞中汩汩流出,混杂着险些脱出的肠子里流出的血,红红白白的秽物令人看得煞是心惊rou跳。
莲贞和赤华听得菊xue齐齐一紧。
官吏也来了一批又一批,皆是一无所获,空手而返。
自那以后,王府人人自危,一众仆从走的走,散的散。王家待下人倒也不错,不仅归还卖身契,还发了一笔安抚金,不可不谓是明光城最强东家。
小厮家丁几乎走光了,奴婢们却不肯走。王氏待遇这么好,活计也轻松,夫人和少夫人性子都温和好说话,这么好的东家,离了可再上哪儿找去?
然而,不详之事却再次发生。
一日深夜,王少夫人房中的侍女百灵奉命前去府中正西边的榆溪阁寻找白日少夫人落下的一只银鎏金点翠嵌珠宝荷叶耳坠。行至拱月门,却听见有男子低声说话。
皓月当空,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盖竹柏影也。夜风清凉,蝉鸣阵阵,百灵却觉得鬼气森森、遍体生寒,恨不得拔腿就走。
榆溪阁是放杂物的地方,地处一府偏僻之角,离主院远之又远,平日里少有人来。此时是夜半时分,怎会有男子语声?
不免让人联想到那遍寻不着的厉鬼。
能对男子做出那种事,只怕那是个有龙阳之好的男鬼。
但想到少夫人的嘱托,再想到自己是个女子,百灵鼓起勇气,强迫自己迈开步子走进拱月门。
要说这侍女也是大胆,蹑手蹑脚沿着墙根就往院中走,换作常人早避之唯恐不及了。
越近那语声越清晰,百灵心中害怕,却敏锐地觉察出这嗓音十分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她刚掉头要跑,顷刻间,一道红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把百灵吓得厉声尖叫,随即两眼翻白,双腿一软,闭过气去。
女子恐惧的凄然尖叫声划破了王府上方的寂夜。闻声赶来的众人找到她时,她并无大碍,吓得晕过去罢了。然而,她醒来后却怎么也不肯说话,只将一样东西交给了王重锦。
——一块五蝠捧桃踏祥云红翡佩。
王重锦见之一惊。旁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门儿清。这块玉佩是王家的家主信物,历代家主贴身佩戴,轻易绝不会许了他人去。
王子阳卧床静养后,这玉佩仍在他处。代为打理王氏各处铺子的王重锦没有信物,行事很是不便。
赤华听罢,沉yin片刻后问:“敢问王公子,几次事件发生的时间可有规律?”
“这……似乎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