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软肋
谢陆看不到谢康桦的神色,见谢康桦伸手不由心下一凛,按下想要躲避的本能,主动将脸往前送了送。
谁知谢康桦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几乎没给他带来多余的痛楚。
“疼么?”
谢康桦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谢陆脸上此时更多的是烫与胀,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只剩下钝钝的麻痛。他张口,努力让自己说话更清楚一点,恭敬道:“有一些,谢主人关怀。”
因为谢陆的诚实,谢康桦刚才烦躁的心情好歹平缓了一些。他随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再次问道:“知道为什么罚你么?”
谢陆一僵,俯身叩头,一副认罚的模样:“下奴愚钝……”
“正相反,该愚钝的时候你太聪明了。”
谢陆按在地上的手指一缩,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下奴不明白主人的意思……”
谢康桦看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舒服,突然说了句看似毫不相干的:“父亲把你们一家都给我了。”
谢陆猛地抬头看向谢康桦,视线触及谢康桦的目光时瞳孔一缩,重新俯下身,好似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下奴知错了,求主人责罚!下奴心存侥幸、妄图施恩他人……”
谢康桦自知已经抓住了他的软肋,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伸腿踢了踢他的头示意他直起身子,然后掐着谢陆两侧脸颊:“说说吧,说全了。”
谢陆眉间紧了紧,丝毫不敢躲。他如今说话本就要忍着痛,更别说现在被谢康桦故意捏着痛处。
他尽力垂眼展现自己的驯顺,语速十分慢,出口的话却勉强算得上清晰:“回主人,下奴今日见了父亲,才知道母亲被八少爷召去伺候,惹了八少爷不悦,被罚了五十鞭,正在院中候罚。后来……听说八少爷被家主斥退,程夫人去请见,才……”
谢陆说得艰难,谢康桦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便松了手示意他可以了:“谢陆,你把我和家主都当傻子了么?你今日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来,以为家主看不出么?你好好想想,家主为什么将你一家都给我?”
谢陆沉默片刻:“下奴……知罪。”
谢康桦如今才彻底明白,父亲为何要将谢陆一家都给自己——家人是谢陆的软肋。父亲这是在暗示自己,他插手要自己收私奴,并无他意。
“家主后院的事,我都不随意插手,今日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谢康桦话说得重,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今日的因果我替你担了,不过……以后算计我之前多想想,后果你担不担得起。”
“下奴绝非算计主人!下奴知道,下奴是主人私奴,便与主人本是一体,今日事出突然,否则下奴必先上禀主人,求主人做主,还望主人明鉴!”
谢康桦不置可否:“这一周是告诫你莫对我动小心思,不过既然你的软肋已经到了我手里,我也不跟你玩什么心思了——今日罚你不过跟父亲表态而已。你毕竟是我私奴,在我这儿比家主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重要多了。给你加一条规矩——别把你的算计用在我身上,就算用也别让我瞧出来。今天跟你说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谢陆叩头,知道自己这才算是真正被谢康桦划进私人领域:“是,下奴明白了。下奴今后绝不敢对主人用心机!”
“你明白就好。其它错我不会迁怒,但你若让我发现你算计我,就不只是罚你了。谁让你软肋被我抓住了呢?”谢康桦不屑于问什么“怨不怨”“委屈不委屈”之类的。这是谢陆的命,就如同父母缘浅是自己的命。何况,得到的回答要么是废话要么是假话,又何必呢?
“起来吧。我回屋午休,你也在沙发上躺会儿。谢臻多半下午让你家里人来认主,我要你在一旁看着,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在我手里活。”
“是。”谢陆跟着谢康桦进了卧室,帮他展开薄被盖好,悄无声息地掩了门,退到沙发上蜷起来闭上眼。
至少……主人羞辱责罚他都是有原因的。谢陆安慰自己。
比起被八少爷莫名其妙地责罚母亲、宁夫人与程夫人等平民出身一朝呼奴使婢便格外苛刻下人的主人们,自己好歹是因为得罪了主人才被欺辱的……
谢陆不禁苦笑,连自己这样教导所出师后过了几年平民日子的家奴竟都已被驯养得这般自轻自贱了,也难怪父母那般胆小怕事、逆来顺受。
只是这回,下午便要认主,母亲那五十鞭……大约能省下来,他又欠主人一笔。只是主人说得明白,一旦发现自己对主人用心机,不罚自己,那自然是要迁怒家人的,只求这一笔让自己欠得久些、更久些。
果然如谢康桦所料,谢陆一家被安排重新跪过规矩,打理过衣饰,便被谢臻带着过来谢康桦院里。
谢陆想了想,还是敲门叫醒了谢康桦禀报。谢康桦让谢陆服侍自己洗了把脸,出来叫谢臻带着人进来。
谢臻身后,一对夫妇与另外三男两女鱼贯而入,皆是一进屋便跪了膝行,深深垂头无比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