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心身上有一种很执着的温柔,从小到大,她都那样温柔地对待着我。或许是因为她的父母很疼爱她,她从小就拥有爱人的能力,把源源不断的爱给了我。”
听着林甫的话,苏恪青想,林作铃好像也是这样,因为有充裕的爱,所以生来就会爱别人。不像没有得到过疼爱的孩子,每付出一点爱给别人都会吝惜——因为自己没有。
“查出怀孕以后,屿心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哪怕孩子才在肚子里待了一两月,落胎也可能会危及生命。她对我说,生下这个孩子是唯一保全她的办法,哪怕这个孩子的身体不健康,我们也可以用爱去弥补、照顾。
“可我没想到,她骗了我。”
落胎会危及生命,生孩子又何尝不是过鬼门关,更何况是对于杨屿心这样不适宜生育的身体。
哪怕林甫花大价钱,让杨屿心用到了当时在国外才起步不久、在国内几乎没引进过的无痛分娩,生孩子还是超越了她病躯的承受极限。杨屿心拼尽全力生下孩子不久,林甫就发觉了不对: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干净,手脚的温度慢慢降低,丝毫没有回温的征兆。
医生抱了检查过的孩子回来,告诉他这个孩子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基因遗传病,但同时拥有两套身体器官,是很少见的双性人。
“哦、哦,”林甫看看躺在床上的杨屿心,又迅速回头看一眼被抱着的小家伙,匆忙挤出个笑脸,转回去拉杨屿心的手:“屿心,听到了吗?我们的孩子没有遗传病,只是体质特殊,只要好好爱护,孩子一定能快乐长大的......”
他慢慢不说了,因为床上躺着的人连眼睫都不再颤动了。
林甫俯下身,不能相信地凑上去看杨屿心的脸,手仍紧紧拉着她,哪怕热度已经传不过去了。
两分钟前,连接着屿心的仪器不再传递任何波动到显示屏上,只剩下一条犹如地平的射线,向无限远的地方伸展、蔓延。
她的思想,灵魂,或许随着那条线,一并延展向了不可知的时空。
时间,从过去,在当下,往将来。
空间,从来处,在此方,往彼方。
不会留下一个人存在的切实证据。
而时间和空间却肆意地存在着,无知无觉,无始无终,生命散佚,灵魂消亡,仿佛于它们没有任何影响。
它们浩浩荡荡,无际无涯,哪怕一个人的巨大悲伤已经挣裂心房,情思也无法倒转时空,甚至不能被rou眼看见。
只能看到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连哭喊都发不出,从里到外被剥蚀殆尽,看起来却又一切如常。
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活泼的提示音滴滴答答,几秒钟后停下。
林甫木然地将手机举到眼前,看到是一封邮件。
发件人:杨屿心。
他站起来:“我就知道,你没事儿,你躲到哪里去给我发邮件啦?”在原地转个圈儿,林甫咧着嘴点开邮件:
“林甫哥哥,当你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他的嘴角定住,忘了眨眼忘了呼吸,皮肤、器官和内脏好像全都暴露在空气里,用尽所有感官去接受这份跨越时光的奇迹。
她把爱意寄存在空气里,等自己离开后,用残存的新鲜的爱包裹他,给他重重一击。
是已逝之人的残存之爱,却又鲜明地活在眼睛接触到文字的一瞬间。
“你在的,对不对?”林甫喃喃着,去读那封邮件。
“我算过预产期和大致的生产时间,把自动发件设在了我推测自己死亡后的十分钟内。我怕我刚走的时候,你会太孤单。”
啪嗒——啪嗒——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可以往后延续多久,却知道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可以追溯到地球上最早存在的那个生命。我们每个人,都是最古老的生命的延续,都可以从自己这里循着那根代代相继的血缘之线,回到最最本源的起点。
“只不过,我们俩更幸运,经过一代一代的开散与纠缠,我们俩的线恰好从一个交点出发,走不远后又重新织在一起。在茫茫无尽的古往今来、东西南北之中,我们俩挨得最、最近。
“和你在一起后,没有孤单,感受不到病痛,心很近,路很近,我幸福地忘乎所以。当我知道我们的爱可以继续下去的时候,我高兴地快疯了。和你相同的那部分血ye不必再寄存在我残朽的身体里,它流入一具新的身体,形成新的生命,作为我们爱的结晶。
“我不必再担心自己不留痕迹地离开这个世界了。灵魂暂住的壳子早过了使用期限,现在我自由了,你不用担心啦。
“我走以后,你一定会纠结我去了哪里,你或许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存在过?如果你这样钻牛角尖的话,千万要记住,世界上也一定没有任何东西证明我消失了。
“因为,我在星星飞来的光粒里,在空气轻微的抖动里,在雨滴敲打的风铃上,在你生命的所有轨迹里。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