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父亲床头的老人家在和他说些什么,林作铃和苏恪青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转醒的林甫。
“你们来了,”医生迎上来,把他们带到病床边,此时正在交谈的两人才转身看向他们。
“...这是我儿子。”像是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位老人,林甫迟疑了片刻,才指着林作铃介绍。
老人身子骨倒是硬朗,可两鬓也是心血耗尽的灰白,他看着林作铃好一会儿,才缓慢重复着:“长大了,长大了...”
接着又问:“叫什么名字?”
“少爷叫林作铃。”苏恪青看林作铃急着去看父亲状况,代他答了。
“哦,哦。”老人点头,等了会才说:“是个好名字。
“屿心起的吧?”他呵呵笑起来,“我一听就知道。”
林作铃发现父亲一下呆住了,好像在Jing神上受到了很大冲击,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情绪裹挟,眼神空而且直,几乎要发起抖来。
多少年没听过她的名字了?
他们明明从小形影不离,算得上是一起长大。
小时候叫过无数次的名字,在后半生却几乎绝迹。如今身边的人都不认识她,曾经认得她的人却不愿在他身边,更不愿和他提起她。
“对,是屿心起的...”他低下头,双手慢慢攥成拳,扯得被套皱起,几滴水砸下。
林作铃和苏恪青都听到了压抑的抽泣。
那是痛极了的哭法,恍惚间他仿佛一步步退回成青年、少年,漫长的时光不能为他筑起抵挡悲伤的厚壁,面对痛苦他和从前一样无措,伤口仿佛还是新鲜的,他仍旧那般体无完肤。
老人站在床边,神色无悲无喜,可他要竭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几乎悄不可闻地叹一口长长的气。
“林甫,我用不到那些,”他忽然开口,“留给作铃吧。你知道...我们都不缺。”
林作铃看到父亲一下一下垂头,似是答应了。待他抬头,才看清他脸上全是泪水,手上青筋条条迸着,缓缓抬起头看向老人:“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好,”老人不忍心似的很快回答,“我们家业根基本来也不差。你爸妈和我们在一块,住在那边,好得很。你再不要记挂,好好养病。”
“曾经是我刚愎自用,是我自以为是,”父亲的嗓子沙哑着,好像要一口气把郁积在心里的话说完,“我...对不起......”
他没说对不起谁。老人合上眼,这回他没有屏气,长长叹了一声。
“小甫,如果你说出来好受一点,就告诉孩子吧。”老人用了从前的叫法。
林甫抬起头,竭力让情绪平稳下来:“我会考虑的。”
“尽快把东西转回去,手续我这边都办好了。”老人从病床边的桌上拿起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林甫。苏恪青和林作铃都看到了,那文件右下角的署名方正清晰,写着“杨鹤忠”。
“您、您是?”林作铃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他。
“你在其他地方见过这名字?”见林甫接过文件,老人才问一句。
“在、在我家企业的信息里见过...”林作铃愣愣的,“你、你就是?”
“铃子,要叫外公。”林甫勉强挤出个笑脸,“这是你妈妈的父亲,也是...我的姨夫。”
林作铃独自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门关着,苏恪青在里面。
“所有兄弟姐妹里,屿心和我最要好,总是追着我跑。”
他回忆起父亲刚刚说的话,不禁在脑子里构想妈妈——杨屿心的样子。可惜家里一张妈妈的照片也没有,他只能勾描出一个活泼灵秀的孩子模样,那是父亲记忆里,童年、少年时的妈妈。
她有点瘦弱,这是先天带病的缘故;可又神采奕奕,看人总一副笑眼。
她很聪明,读书用功;可惜身体不好,全家上下都疼她。
其实论读书,肯定还是林甫最好。林甫大她两岁,是屿心大姨家的孩子。
林甫的妈妈是姐姐,屿心的妈妈是妹妹,他们的妈妈是一对要好的亲生姐妹。
两家住得不远,可境况差很多。
林甫的妈妈苏凌溪是教师,嫁给了做医生的林如预;
屿心的妈妈苏凌渊是法官,嫁给了做商人的杨鹤忠。
有时候财政吃紧,林甫的爸爸妈妈就都没有工资。林甫会看着一块西瓜垂涎好久,却又把口水咽下走过去;看着橱窗里包装成靴子形状的巧克力,会和同路的朋友感慨两句:新包装真好看。
搞得他吃过旧包装里的巧克力似的。
大家很难察觉林甫幽微的心意。他年轻,脸皮薄,又要强上进,成绩名列前茅。
谁会想到,他会对着好吃的偷偷咽口水呢?
每回张贴在走廊里的成绩榜单,他都是第一名;有回小姨苏凌渊去学校找他,在窗边随便问个女孩“林甫在哪”,全班同学齐刷刷答道:“林甫是直升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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