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的人推开那扇吱吱作响的门,门被推开的一瞬,角落里瑟缩在一团的女孩子发了疯地抱着自己的身子,不住地哭喊。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荼靡抬眸看过去,人数少了大半。
阳光很少,空气里浮沉的粉尘看起来有些晃眼,它们不断地将阳光阻挡在外。荼靡刚才发现,仓库外沿的墙上蔓着需要酷似爬山虎样的植物,用许许多多的触手不断缠绕着几乎已经破损快要倒掉的破仓库。
也许,仓库就是植物。
这里的人也是。
需要不断地延长根系,吸取汁ye来支撑自己的生命。
那触手就是根。
苏和就是触手。
荼靡拢了拢领口,指尖触到一阵冰凉,她微微颔首,脖子上挂着不属于自己的一根细金链子。上头挂着一颗璀璨的小金珠子。
哟,第一天就有礼物收,你运气挺好的。
芳姐凑过来,瞄着她脖子上的摧残,酸里酸气,苏哥送的吧?纯金的吧?
荼靡冷着脸,吸了吸鼻子,试图从刚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她左手覆上,猛地将链子扯下递给她。
你要?
芳姐不屑地冷嗤一声,眼神飘忽着从金链子上移开,手却很诚实地接过来,面上故作镇定,先说好,这是你送我的,可不是我非得要啊。
荼靡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抿着唇,笑呵呵地将金链子伸到自己脖子上比划,跟其他抽噎着哭喊着,寻死觅活的女人不同。
她说,她是自愿来这里的。
那是不是就说明,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知道怎么出去。
暮色浮动,黑暗像一只大鸟从上空掠过。电线画着道道黑色的Yin影从微弱的光线里刺进去,戳进天空的心脏。
晚上矿窑这边的风很大,把衣服吹得胀鼓鼓的。苏和本能地扬起手挡住不断涌来的沙尘,但是寒冷还是从空中伸出来把他攫得紧紧的。
矿窑子黑洞般的口子处,无数重重叠叠的Yin影就像高空破碎飘散下来的羽毛,重重叠叠地扭躲在一起。
瘦骨嶙峋的工人身上遍体鳞伤,他们嘶哑着嗓音吼叫着抱团在一起,身后是倒在地上,哆哆嗦嗦撑着手肘要起身的小娃娃。
约莫10岁的年纪,理着板寸短发,一件宽大明显不是他自己的横纹短袖衬衣,露出来的皮肤黑黝有裂口,脚上一双破了口子的布鞋。
落了暮的夜晚,气温降到近零度。
一座小小的黑窑场能残酷到什么地步?
市郊一处荒无人烟的破旧厂房前,耳边是狗吠声、轰鸣声,甚至还有隐约的惨叫声。
一旦进入这里,整个人生都将被改写。
那里的人恶贯满盈,心狠手辣,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得皮开rou绽,吃不饱饭是常事。
在这里的窑工,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青白色烟雾迷了眼,苏和单手将言拿开了些,指着一群人身后畏畏缩缩的小孩童。
你,过来。
灭了烟,他眯着眼垂眸看小男孩,几岁了?
小男孩明显被之前打骂的人吓着,攥着指尖不敢说话。
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就让你做我弟弟,谁也不敢欺负你。男人五官深邃,一双墨色双眸深谙让人不寒而栗。
鬼使神差,小男孩就一直呆呆看着他,是不是跟了他,自己就有饭吃了。
沐童。稚嫩的嗓音带着嘶哑。
沐童。苏和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点点头,那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
沐童本有些暗淡的眼睛在听了他的话后噌地亮起来,他抿着唇吞咽着口水,有些慌张地看着一旁恶狠狠瞪着他,手里拿着皮鞭的人。
你不用看别人。想,还是不想,听自己的。苏和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落在空旷的平原显得有些落寞。
好。
那天傍晚,苏和和沐童就站在土坡的最高处。苏和转头俯瞰这个郊外
苏和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居然喜欢那么呆呆地站在空地上看天空。
就像,就像,他喜欢,那个叫荼靡的女孩。
我永远记得那个美丽的傍晚,还有她边骑车边哼歌的声音。
大哥哥很早之前就认识她吗?沐童抱膝坐在他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件破旧不堪的小仓库。
苏和低头踢了踢脚尖的石头,昂。不过,她不认识我而已。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傻傻笑起来。
空气中总有许多水的味道,像是刚下过雨般chaoshi。
chaoshi的水汽从仓库门缝的拼接缝里不断渗出,灰暗的空间里,荼靡听见有人哆哆嗦嗦地问,有没有火。
她好冷。
外面好像落雪了。
荼靡抬头看过去,女人蜷缩着身子缩在最角落,乱七八糟的脸,此时唇色发白,迷糊着意识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