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面摊那边遇上,谢姑娘清楚记得张雪霁险些失口将戚忱的下落说出来。
她还记得张雪霁身上穿的衣服。能在皓月都穿士子长衫,还能坐在最贵的酒楼包厢里喝酒,那么十有八九就是道载学宫的人。
但是谢姑娘摸不准张雪霁是道载学宫的先生还是学生。
她费了些功夫寻到道载学宫大门口——今日刚好是休沐日,学宫不上课,正门口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的。道载学宫的士子长衫统一为干净的青白色,谢姑娘穿一身黑红间色的长裳,身姿挺拔立在拱门石柱边,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院门口的摇摇椅上躺着一个年逾古稀的先生,摇着蒲扇在晒太阳。他眯着眼睛晒了会儿太阳,目光悄悄落到谢姑娘身上。谢姑娘对他人视线总是十分敏锐,毕竟若是没有这点观察力,她早就死了。
于是她也冷漠的回看回去。
老先生摇着扇子,乐呵呵的笑:“小姑娘,你找人啊?你找哪个学生?我是这里的算术先生,你问我,不管哪个宫的学生,我准能给你找出来。”
谢姑娘:“我找张雪霁。”
老先生摇啊摇的扇子一顿,一改刚才的闲适姿态,‘嚯’的声从摇椅上坐起来:“找小相思啊?寻仇?还是报恩?”
谢姑娘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问点事情。”
“哦,哦哦,问点事情啊——嘿嘿——”
老先生两脚踩地,一把年纪了却还能拖着自己屁股底下的摇椅走,一点也不吃力,两眼都放出八卦的光芒:“你和小相思认识啊?你们是好朋友吗?怎么认识的啊?哦对了,姑娘你多大了……”
魏章正好摇着扇子从里面往外走,边走边哼曲儿,一抬头就看见自家算术先生跟那位煞神面对面在说话。他脚步一顿,扇子差点没能拿稳从手上掉下去——张雪霁走在他后面,没能停住脚步,一头撞上魏章后背。
张雪霁被撞得后退两步,头晕,扶着自己额头:“魏章,你走路就走路,突然停……”
魏章:“完了完了,我们道载学宫也有倒霉蛋上天道书了!不会是我吧?虽然我也知道我是天纵英才……”
张雪霁提醒他:“你已经快五十了,天道书只记三十岁以下的。”
“……”
张雪霁这时候也看见了谢姑娘——他的目光才落到谢姑娘身上,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谢姑娘也侧脸向他看过来。
太阳光照着她平淡冷静的脸,她左眼处的伤疤也被光线铺染成暗金的色彩,被她脸颊边和额头上落下的碎短发轻触。
那些被风拂动的发很柔软,但谢姑娘眼尾略微上挑的丹凤眼却冷淡得犹如一块冰。
她看见张雪霁,当即便向张雪霁走来。
张雪霁没什么反应,魏章反而吓得够呛,后退两步后抓住了张雪霁的衣袖,结结巴巴的问:“小相思!你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研究过那种特别坚固保护力特别强的防护阵法?你可就我这么一个亲师兄啊,我死了你以后抓谁给你当免费的灵力测试器啊?你不会见死不救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
谢姑娘走到张雪霁面前,无视了高度紧张的魏章,以及书院门口八卦的老先生。她坦度极其坦然,开口第一句便是:“戚忱在哪?”
魏章一愣,从张雪霁身后探出头:“你不是来找学宫弟子的啊?”
他虽然问了这么句话,但却没有人回答他。谢姑娘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魏章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还是那张俊俏的脸,魏章很确定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有魅力。但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天理者,魏章又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的反应了。
张雪霁被她这么盯着,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他两手背在身后,手掌掩藏在宽大的衣袖中,舔了舔唇,紧张的开口:“我可以告诉你戚忱在哪,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把剑抵着他的喉咙——谢姑娘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杀气,她那一秒绝对是真的想要杀了张雪霁;但是她的剑尖被一缕倔强的剑气打歪了。
本命飞剑的剑尖偏差些许,擦着张雪霁的脖颈刺过去,站在他身后的魏章险些被通了个对穿!
好在谢姑娘立刻收住了本命飞剑的去势,只是眉头微微皱起;因为打偏她剑锋的剑气她也很熟,就是张雪霁魂魄之中,那缕完完全全是自己气息的剑气。
……真是邪门。
谢姑娘从十五岁入道,自有记忆起从未遇过敌手。换成几年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个打偏自己剑锋的,居然是自己的剑气。更邪门的是,谢姑娘完全不记得自己和面前这个男人有过任何的交集。
半月前在金桂街胭脂铺前,那绝对是他们的初见。
魏章腿一软,抱着张雪霁的胳膊勉强自己站稳,声音发抖:“张大哥,张老师,你说点人话吧。刚刚她是真的想杀了我两啊!天理者杀人不背因果的,咱们想变成厉鬼报仇都找不到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