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适才急切间未曾多想,此时一转念间已明了丁寿嘲弄之意,怎奈话已出口,覆水难回,羞愤之下嗔目便要上前动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况且……”丁寿笑得不怀好意,“动手你也讨不到便宜。”
“这画让与他就是,咱们走吧!”铭钰拉住即将暴走的少年,软声央求。
“不行,断不能便宜他!”少年扭头喝道:“三百两!”
“妥啦!!”陈良正被二人目不暇接的叫价惊得挢舌不下,突闻这个数字立时嚷了出来,嗓子都破了音。
“我说陈将军,你好歹也是当官的,纵然不讲官仪,也该晓得些官体,今日沿街叫卖,明日是打算跑马卖解还是市中行乞?”丁寿阴阳怪气地冷笑。
陈良才想起这位爷非但是上官,还是诏狱那阎罗殿的管事,心胆欲裂下仓皇跪地,哀声诉苦道:“非是标下贪财,只是如今实在捉襟见肘,若再凑不到银钱,卑职怕是真的只有露宿街头了。”
听陈良说得凄惨,丁寿不由纳闷,“堂堂三品命官,年有俸禄,月有廪给,何至于斯?”
陈良苦笑中透着一丝无奈,“俸禄廪给也要回台州
才能领到,如今标下滞留京中已有数载,哪里去领什么俸禄!”
“你究竟因何事入京?”丁寿奇怪,常言人挪活,树挪死,都困顿成这样了,还赖在京中作甚。
“缴纳军器。”陈良怅然一叹,无尽欷歔地说起了自身境遇。
大明军器制造分属两京与地方,京师为主,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和内府兵仗局负责具体管理,此外工部尚管辖着两个收储军器及军器制造原料的内库——掌贮甲仗及弓箭弦条盔甲等物的戊字库与掌贮硫磺硝石等物的广积库。
早在洪武二十年,明太祖为免劳民伤财,允许天下都司卫所中老弱军士转习匠艺,制作盔甲弓箭等军器,此后各朝政令虽屡有变更,但地方军器制造业就此保留下来,各边卫所军器主要留本处备用,造册岁报各有司,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和南直隶五省,每岁还要造解不同数量的弓、箭及弦到朝廷,陈良此番便是奉钧令解纳军器。
本来这种长途解纳就是苦差,待到的京师本以为可就此交差落得一身轻,怎奈戊字库的佥书库吏等人就是迁延推脱,陈良首次入京办差,不解其中内情,初时尚安心等待,一晃经年,寄库军器就是不得验收,便开始急了,拿不到工部回执他如何复命,你说军器已然入库,安知不是被你侵吞盗卖,他纵然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
求爷爷告奶奶,各种门路走了个遍仍是一头雾水,终于有个心善的见他没头苍蝇般乱撞有些可怜,指点其需给管库的一些好处,他才算恍然大悟,其实陈良也是平时圣贤书读得多了,为人有些迂腐木讷,管库佥书等人早有暗示,他就是懵然无知,此时他明白了,那些人却早生了芥蒂,各种刁难倍于旁人,待佥书、贴库等人一路好处使上去,终于见到了掌库太监侯宽,侯公公是个实在人,没有如那群书办小吏似的刁难,直接一句话:三百两,你这差事就成了。
三百两!我上哪去寻恁多银子,陈良徒呼负负,莫说行贿,他如今人在客栈都已是债台高筑,掌柜伙计整日冷嘲热讽,若不看在他是老客份上,怕是早就赶出门去,这幅画已是他最后希望,本想弄些银两暂偿食宿,再另寻办法,谁知好运遇见一个败家孩子,哦不,五陵英少,真是菩萨保佑。
“下官实不得已,求大人体谅。”陈良再拜顿首。
丁寿瞅着这位‘老实人’,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幸好有个如同尾巴般跟出来的李宪替他说了。
“陈指挥,你所烦扰者无非是寻不到拜庙门的三牲祭品,如今菩萨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何苦去舍近求远!”
“啊?”陈良愕然,瞅瞅丁寿,又望望祝枝山,连那买画少年都瞧了个遍,还是不明所以。
这厮还真是个蜡烛,若不是想着巴结丁寿,李宪都懒得与陈良废话,直接挑明了道:“缇帅当面,只要他老人家发一句话,你还求什么管库内官!”
“可是……”陈良犹疑不信道:“丁大人毕竟是外朝武臣,这戊字库属工部与内官所辖……”
李宪冷笑,“莫说三场十库,就是六部和内廷二十四衙门,敢不卖丁大人面子的恐也不多。”
丁寿突然对刘瑾这位同乡观感大好,看人家这话说的,嘿,把自己不好意思说的都理所当然地说出来了,二爷一时间都想冲动的问一句:李给谏还缺干爹不,我刚好有空。
陈良霎时间从地上蹦起,直冲到少年跟前,将那少年吓了一跳,“你要作甚?”
“画。”陈良伸出手。
“我出三百两啊!”少年瞪着眼睛喝道。
“我不卖了。”陈良笃定道。
“你要反悔?”少年气恼。
陈良点头。
“任买任卖,童叟无欺,人家卖主都发话了,小兄弟还想牛不吃水强摁头不成?”丁寿戏谑笑道。
“那又怎样!?”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