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到马场可有些距离。
白天的短期睡眠是安阳难得的睡得很死的时间,就是完全不知天昏地暗,没有半点戒心。
安阳的马车中是早已准备好软垫和靠枕,专门供她补眠用的,都形成习惯了。
马夫都格外注意匀速驾车,怕惊扰了她。
若是真把熟睡中的安阳都给颠醒了,那就别看她表面说着没事,一顿深思熟虑之后换个马夫的事也不是没干过。
有些事情乍一想好像还好,但她容易越想越不愉。
坐在安阳公主身侧的自然是以一己之力凌驾于崇雅宫的宫人之上的褚公公。
和他比起来,其他本来或饱经风霜、或审时度势的宫人一下子显得就不太够看。
大家都在卷,只是他卷得格外突出。
褚卫其实看不太出来安阳那炉火纯青的装睡手段。
但此时此刻,她睡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管理四肢的能力。
褚公公不得不笑着伸出手将她护着。
少女头一歪,倒在了他怀里。
平时总是从容的和成熟的大人一样,现下软着睡倒在他怀里,脸上竟透出几分纯然的稚嫩。
明明只是主君靠在仆从的身上。
褚卫竟感到了几分爱侣的错觉,好像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在他心尖上的殿下会亲昵地窝在他的怀里细说夜话。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如云烟般飘散。
他抬起手,见安阳像是睡着不舒服一般蹭了个侧身,手不经意间“啪”地掠过他的下巴。
没多大的力,可这也没能让她醒过来,想必也是困得狠。
褚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后略微低头亲吻在了她刚才险些划到他脸上的指尖。
如吻暖玉。
明明是个太监,此刻却偷偷摸摸,像个偷香窃玉的花贼,也是好笑的让人嫌这世事无常。
……
安阳在马车到达马场之前醒了。
像是曾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虽脸上还带着困倦,但她拉着褚卫一起硬是飞速将自己的头发捋清楚了。
来骑马自然不会和参加宴会一样。
安阳将头顶的发冠扶正,脑后是将那冗长的发丝束成了一株马尾,讲究的是干练与清爽。
……虽然也不是没在秋猎上干过穿着一袭华服裙装上马的事迹。
褚卫本想上前如往日般伺候着她下马车。
却不想,换了身衣服的安阳哪里用得着摆那副贵公主的架势,灵活地自己一跃,如灵鹿般跳下了马车。
褚卫站在马车上愣了下,就看着宜春已经急匆匆地跟上了自己的主子。
想来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安阳:赶紧弄完赶紧回宫。
明明骑马对于玉京中的世家子弟来说是一项愉悦的贵族特有活动。她却像个赶场子被迫上职的社畜。
是公主,却依然要感受生活的疲倦。
安阳快步越过围栏,抬起手吹了个口哨,一招手:“踏云。”
一匹足下雪白,浑身乌黑的马匹高鸣一声,身上的银色马具早已穿戴齐全,一路小跑来到了她的面前低下头。
像是有些不满她又是许久不来,扭头稍微顶了她一下。
安阳抬手把它的毛从上到下撸了一把,又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糖,又被熟悉的口水给糊了。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早点来看你。”
安阳满脸认真的开口敷衍。
旁边这马场的管事听言都笑。
“殿下每回都这样说,踏云也不信咯。”
安阳侧过身拉了下绳,见踏云抬了抬脚站稳,而后踩蹬一跃而上,张开腿站稳在马上,稳住腰背,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可是有兴致打马球?”
管事看了看她望过去的方向。
安阳:“没有。”
果不其然,固定答案没有第二个选项。
“殿下小心些,倒不怕您这身御马术,只是怕那些普通的人惊扰了您。”
管事手点了点另一个方向,稍作提示。
安阳颔首。
怕的是新手人菜瘾还大,惊了马殃及无辜。
她一拉缰绳,见褚卫快步过来,兴致勃勃地让踏云慢慢走到那少年太监的身前。
天光之下,在众多骑马的人中,难免被晒得偏小麦色的众多男性之中,他洁白的脸格外明显。
褚卫脊背挺拔如松,双手放在身前。
见安阳骑着马走过来,抬起头温着表情刚准备问她。
却不想,下一秒。
坐在这名马之上的少女勾着嘴角,俯视着他,手中的马鞭换了个方向,轻而易举地在褚卫迷惑的目光之中伸到了他的下巴边。
她手稍稍一挑。
少年的瞳孔一缩,有些讶异地被她挑起了下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