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爸爸说:“书画讲究意态和Jing魂,你们现在欣赏水平不够,长大就能看出好了。”
徐渭书法奇绝,用笔狼藉,乐有薇至今仍欣赏不了,在赵家看到这幅临摹的书法时,她是吃惊的。
徐渭曾任抗倭名臣胡宗宪的幕僚,胡宗宪受严嵩父子一案牵连,含冤下狱,自戕身亡。徐渭忧惧发狂,以斧劈面,自杀数次而不死,落下一身伤病,卒于万历21年,终年73岁。
比起命运多舛的徐渭,赵致远算得上顺风顺水。当大学教授时桃李满天下,业余搞鉴定成为名家,从商后身家不俗,他和徐渭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却在书房最醒目处,挂上这样悲怆的诗句。而且和徐渭真迹相似度极高,几可乱真,可知是长时间反复临摹而成。
乐有薇目光扫过书架,果然看到一系列关于徐渭的图书,她不禁想,有些人在艺术上的审美取向,跟他本人给人的观感毫不相似,有趣。
赵致远捧着一只礼盒进来,乐有薇指指那幅字:“赵总很欣赏徐文长。”
赵致远见她认得出来,把礼盒放下,笑道:“艺术界不世出的天才。往俗里说,是中国的梵高啊。”
一句闲谈,被乐有薇暗记于心,几年后,当成杀手锏,攻克赵家父子。赵杰打出电话:“爸,我和有薇想合作拿下一个大客户。她想先做个慈善拍卖会铺铺路,但我们在这一块都没经验,想请李市长把把脉……哦,不用他帮忙,纯请教。”
赵致远搪塞,架不住赵杰了解他:“知道大客户是谁吗?江知行,美国那个。他藏有徐文长的作品,怎么样,肯帮忙了吗?……这就对了,搞拍卖就得弄点稀罕货,你儿子做成了,你脸上也有光,是吧?”
赵致远的前妻死于冠心病,未有所出,赵杰是他和第二任太太所生,他40出头才有这么个儿子,疼爱至极。儿子在事业上追求进步,当爸的岂能不支持?
赵杰说:“等我爸消息。”
乐有薇感叹:“父子感情真好。”
赵杰点开乐有薇发在朋友圈的《闲拈针线伴伊坐》从头观看,乐有薇又翻了翻评论,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了。有医疗工作者想去义诊;妇女权益协会询问江家林的联系方式,要向村妇们捐赠衣物和生活用品;也有福利机构打听严老太的家庭情况,表示愿接去老年公寓照料;还有刺绣学校邀请村妇前去给学员演讲。
这些官方机构都不是花点钱就能请来站台的,卢玮团队一定能看到,跟李冬明交谈时,也是个说法。
赵杰看完视频,说:“她们过得真不容易。要是政府的路子走不通,我们就找些客户募捐吧,积少成多,多少能帮一点。”
小钱不解决大问题,是下策。但乐有薇没有直言:“听你的。”
赵致远的电话来了,赵杰三言两语跟父亲聊完,对乐有薇说:“中午上李市长家里吃饭。我爸跟他说了,我和同事想向他请教工作问题。”
你绞尽脑汁也攀不上的人,在另一些人那里,几句话而已。乐有薇叹服:“赵总办事效率真高。”
赵杰笑说:“兵贵神速。”
乐有薇看表,上午9点半已过,公司旁边的百货公司开门了。赵杰提醒她别买昂贵礼物,李冬明很忌讳,赵致远想为他办个书法专场,都被他谢绝了。
李冬明的大儿子在官场上前程似锦,乐有薇说:“以他的地位,见多识广,我能送多好的东西?包装盒漂亮点,尽点礼数就行。”
百货公司一楼有间茶行,乐有薇挑了两种礼盒装的白茶。店员特地泡了一盏让她尝味道,是今年的新茶,汤色好,甜稠度也好,她多买了几盒,在店里下了单,找快递寄去郑家,郑爸爸一定爱喝。
郑好赶到店里,听到乐有薇要去拜访李冬明,她嗷地叫起来:“不行!你去找色老头,是羊入虎口!”
乐有薇轻描淡写:“有赵杰在呢,怕什么。他只会摆谱。”
扶梯到了二楼青春服饰馆,乐有薇走向郑好常买的一个牌子:“选你喜欢的,我就穿这一次,以后归你。”
郑好挑了一身白衣绿裙,乐有薇比郑好高瘦很多,拿了郑好的尺码进试衣间。这身装束夸起来叫文气,另一个说法是“老实”。李冬明自恃身份,避讳多,年轻女性登门,低调为好。
在百货公司卫生间洗手台前,乐有薇化了淡妆,咬着发圈,把长发扎成丸子头。郑好打量着她:“说你是个大二大三的学生我也信。”
乐有薇的手一顿。大二到大三那时候,距今不算久远,但已如前世。那一年,她在苦读,想出国和卫峰团聚;那一年,在叶家庭院,她和郑好见到了一个名叫陈襄的女人;那一年,听说叶之南和陈襄双方父母见过面,商定了儿女婚期,他们将会移居北美;那一年,因为陈襄,郑好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乐有薇没走,叶之南也没走,她的卫峰,他的陈襄,都成了过去式,被新的人所取代。而郑好仍然单身,身心伴随着叶之南的每一任女伴出现,再自我折磨一遍,周而复始。
时隔多年,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