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谭山雨的小学班主任讲以往时代的苦日子,说自己父亲到咸城做买卖,来回要走两三个月。
一旁小同学问:为什么要走那么久?买卖啥子di ?
班主任说:这个走,可不是去的意思,是说人的脚啊,用脚,用脚走两三个月。
话毕,教室里鸦雀无声,几乎每个小孩的脸上,都一副揪人的表情。
他们或许还想象不到粗布短褂,脸色黝黑的上上辈怎么挑担背篓,翻山越岭,饿了啃口馍馍,逢溪才饮水,就为到大城里买袋盐的日子,但纯净的心灵已在为不复存在的苦难悲凄。
2008年,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全面建成,其中一条过谭山雨的家镇。
它如何将以日为单位的行程缩短到时,如何沟通华北,西南,如何拉动几个经济带,推动某地区发展等等,谭山雨有直观感受,例如现在几乎没人需向人,向信用社借钱才能过节。她记事时,搞种植要本钱,或过年之前,家里还向稍有余裕的人家借个几百几千块。
但也仅限如此,湎水县穷,穷到近二十年里,没出过一个清北大学生(二十年前还有不止一人考上)。
宋井镇也穷,两千年才考上第一个大学生,蒲桃林村的卫泠。
其后隔了七八年,陆陆续续又有人考学考中,并去读了,除村镇人少,学生难出,原因只剩个穷字。
穷是种病,除了没吃的穿的,把人的Jing神也磨没了,谭瞭平说,你想,整天围着山沟沟打转,你的思想能开阔到哪里去。
谭枋平有兄弟姐妹三人,大哥谭喜平,妹妹谭芸平,谭瞭平是最小的那个,小八岁,还没结婚。
拐过一个公路大弯,远远的,谭山雨看见家门头那盏亮灯,稍近,能看清院子摆的几条长板凳。
距离渐渐拉拢,起先是凳子上的人站起来,而后从堂屋,厨房走出几人,她爸手里拿着一个灯泡,伫在堂门口眺望,她妈从门框边踏出一只脚,估计锅里的菜还在滋滋作响。
谭山雨叫:舅。
嗯?卫泠也向前眺看,一个月没回来,想家了吧?
嗯,她答应着,说,我把薰薰叫醒了?
她舅点点头,仰起脖子,寻前面适合停车的平地。
停车熄火,谭瞭平走了上来,而后跟着几个熟人,人队一直拉到谭山雨家院子。
卫泠是吧,谭山雨的小叔立在一个地方,脚下的鞋底磁着沙子,刺啦,刺啦,踏不实,这都十多年没见了吧。
是,卫泠四年前回来时,谭瞭平在外地打工。
谭山雨站在后备箱帮她舅拿东西,低头看见小叔的裤腿,她舅就松开手提绳,转过身。
啊,是你这个瞭平啊。
小叔的声音突然放大,有点夸张,诶,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意外的很哦。
无奈,羞怯,紧张,欣喜,惭愧。谭瞭平干搓了下手,合拢不是,张开又不是。
谭山雨盯着后备箱的牛nai酒水,营养品海鲜,慢慢站直,她爸从后上来,嘴里说着回来了啊,快进屋去,脸上红红的,全是笑。
她舅在众人热情的招呼声里一句句回应,一边重将后备箱的东西往外拿。
几人手里提着抱着,往院子里去。
她妈从厨房彻底出来了,走下一个坎,叫,泠泠回来了。
卫泠说姐,回来了。
谭山雨跟着将手里提的两箱牛nai放到堂屋,进自己房间放书包,等出去,她舅已在院子长凳坐好,曲冲两条腿,向外撇开,卫嘉薰坐他旁边,双手叠在腿上。
卫继祯已经回了厨房,谭枋平在院子倒水,取两个塑料杯,倒茶叶,添开水,让谭小樟给舅舅姐姐端去。
谭小樟一手扣住杯沿,一手虚虚拖住杯底,脚步轻轻的,眼睛全盯在手上,脆生生地叫舅,喝水。
卫泠连忙抬手去拿,笑开了,谢谢小樟。
谭山雨端出一个洗菜的盆,倒了水,又接了清水,院外的冬青黑密密的,她妈喊她爸,可以上桌了。
家里招待客人,小孩不上桌,卫继祯做了两桌菜,谭山雨把小孩聚到厨房的小桌子,开了可乐一一给他们倒。
小孩哪图一桌子炒菜,吃了几口,一手捏鸡爪,一手托可乐,跑出去玩了。
外面天黑,小孩哪会转挑有光的地方玩,谭山雨吃了两口饭便找出去,四五个萝卜头又是躲猫猫,又是老鹰捉小鸡,公路田埂追着跑,她妹带头。
谭山雨不远不近跟着,不打扰他们玩,有谁摔倒了就去扶,她妈不时喊她添菜,两头奔。
晚上十点,村子安静的,好像就只有谭山雨家住人,酒令喧哗,沸沸嚷嚷,撕破暗夜似的。
吃过饭,几个女眷帮忙洗锅擦碗,谭山雨端着一铲子瓶盖骨头出来,几个男人站在院子说话,脚都站不稳,一个劲儿向对方比划,做一本正经。
卫泠在几个人中算好的,抱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