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着一种与自己的躯体拉开距离的生活,以怀疑的目光从侧面注视着自己的行为。——乔伊斯《都柏林人》】
荆素棠抱着手臂看着绵延的雨,他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凭着气息他也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结果出来了。”梁悦颜和他一起看着雨,护目镜在她脸上勒出浅浅的痕迹,荆素棠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嗯。”荆素棠是看着司博士和晏春和在检验报告上签字的,“多亏了你,梁女士。”
还在实验室时,他看见梁悦颜一直紧绷着的背影突然放松下来,看到的就已经是好消息。
“剩下的还有和萤石素相关的药理作用分析,有老……司博士一起帮忙,您也不需要太担心。”梁悦颜往天上看,荆素棠分辨不出她的情绪——他一直都分辨不出来,像开心,又像失落,“我的任务快要完成了。”
“能帮上您的忙,我很开心。”她说。“可能您看不出来,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好像做了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
荆素棠有一瞬间怀疑那是错觉,可是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绵延的雨突然停了。四周变得安静,只有室内偶尔出现的说话声和物品整理的声音,和书上滴下来的水滴被草丛接住的声音。
“谢谢。”他郑重地说,一句感谢显得单薄,他说,“以后……有我帮忙的地方,梁女士请告诉我,我必定赴汤蹈火。”
他第一次做这么重的承诺,像在一张无限担保的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举手之劳。况且我也想试试,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梁悦颜对荆素棠说,语气诚恳,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说着,她留意到荆素棠的发梢,和他抱着手臂的动作,她问,“您淋雨了?”
荆素棠点头。
“早晚温差大,这个您披着。”梁悦颜把手臂上的白色大褂递过去。
“没关系的。”
梁悦颜很轻地叹口气,把大褂展开,披在荆素棠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扑鼻。
然后他被梁悦颜的体温包裹。
“还说没关系,你在发抖。”
这么明显吗?荆素棠想,又在她面前丢脸,简直数不清有多少次。
不过丢脸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把白色大褂拉紧一点。天上的乌云都被驱散了。
“事务所那边还顺利吗?”梁悦颜问。
其实并不顺利,但荆素棠似乎又有了面对的勇气:“我能处理。”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之前就认识司博士了吗?”
“她是我在阳大时候的导师。”
“她很喜欢你。”
“大二开始我就跟着她,直到研究生毕业。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包括萤石素的专利,她帮了我很多,多到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有时甚至觉得她比我真正的母亲更像我的母亲。”梁悦颜回答,她的眉眼在回忆过去事情的时候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只可惜它闪瞬即逝,“可惜我没办法报答她了。”
荆素棠只觉这句话听上去很奇怪,仿佛她宣读了某种不详的预言。他正想着要怎么往下问,梁悦颜就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万宝路黑冰,截断他的思考。
“抽一口烟,人会暖起来。”梁悦颜说。
荆素棠的烟的确都抽光了,今天他摄入了大量尼古丁。
他接过来一根。梁悦颜抬手帮他点烟,她点烟的动作已经接近娴熟,按了几下,出来的都是火星,她耐心地尝试,终于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苗,堪堪能把细细的烟点燃。荆素棠吸了一口,火苗转移到他的烟上。
从那口烟雾到达肺里的那一秒起算,他的四肢确确实实地暖起来。
梁悦颜的烟有什么魔力吗?明明都是爆珠,为什么会不一样?
打火机的火苗熄灭了,梁悦颜咬着烟头又试了几次,这次连火星都打不出来,3块钱的小玩意宣告罢工。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把烟头凑到荆素棠的烟头上。
荆素棠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在面前放大。
心脏跳动的节奏突然变快,烟雾的暖意从而更快地由四肢传递到了他的脸上,他能感觉到。
高跟鞋的声音靠近,停下。
梁悦颜和荆素棠同时看到一个皱着眉头的司博士。
她严肃地对梁悦颜说:“悦颜,你过来一下。”
“好。”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司博士皱着眉头看着梁悦颜嘴上的烟。
还没等梁悦颜回答,司博士便瞪了荆素棠一眼,她为自己的问题找到答案。荆素棠莫名感觉脊背发凉,就像被一个好学生的家长用目光谴责“你带坏了她”。
梁悦颜也有些无措,这时候司博士和荆素棠同时向她伸出手。
“给我吧。”这一句伸手的两人说得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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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悦颜和司博士到远一些的走廊尽头去了。司博士的神色严肃,她说了很多话,梁悦颜冷静地回应着。
她们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