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宫正殿内一如云霞之名,偌大宫堂内极尽华丽璀璨,端的是流光溢彩的尊贵之气。各国无数的奇珍异宝尽作摆设,就连用来糊菱格雕花窗的窗纸,都用的是孟国一张千两的清纱笺。奚丹盛产的手织羊绒软毯遍铺在地,每走一步便如落踏云间,绵厚无声;一张黑檀木制的贵妃榻上,摆的是绣芍药云锦长枕,及桑华匠人一年仅制得一条的墨狐皮裘。内阁间床榻以黄花梨木而制,镶嵌奚丹玉石玛瑙数百,雕以劲松牡丹,祥瑞百兽,又有日月同辉,辅刷金漆,尊赫至极。上有鄞国产雪花绸所制床帘垂下,薄如蝉翼,滑如冰肌。沉眠其间,若隐若现,颇有“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意境。
大殿外雪寒皑皑,殿内却温暖如春。每一盏铜细脚鹤首烛架上,皆燃着贴金箔双凤缠回云烛,本该明亮若霞光,却又有满室薄烟缭绕,搅得这内殿朦胧一片,堪胜仙境。原是那正中央摆着的银云纹镂牡丹浮雕熏炉内,正燃着奚丹王室才有的九重香,香雾幽幽,淡而勾魂。隔着珠帘,梳妆台前正有一坐一立两个身影细柔低语,耳鬓厮磨。妆台上宝盒珠匣,琳琅满目,雕山茶花枝铜镜里倒映出二人的面容,恰似画中仙人,好不真切。
镜中美人姿容迤逦,靡颜腻理,五官生得极艳,本该凌厉,却端端是一副柔婉清丽的气质。若说仙姿玉貌,也不过如此。她安静坐于台前,纤细的手中正握着一只小巧的花鸟纹银制手炉,外头又套了桃红色掐丝梅花纹的手炉袋,摸起来舒软,却并不烫手。美人细柔卷曲的浅棕色长发披散肩头,像极了盘海里生长的海藻;美目眼睫密长,眼窝深邃,一对琥珀色的瞳仁明亮清澈,像是能看透人内心最深的秘密。此刻她眉目含笑地望着镜中男子认真的模样,唇畔不知不觉也勾起一抹温柔。身后的男子面如冠玉,身形颀长,只面色略显苍白。他同样披散一头墨发,虽只着缃色的里衣,仍掩不住那芝兰如画的气质。他随手打开一只藏蓝色玛瑙扣珐琅妆奁,取了一把小巧的羊脂玉梳来,缓缓而仔细地梳着面前美人那一头浓密的秀发,一如在呵护一件奇世珍宝。他微微抿着薄唇,看起来有些紧张,却又十足地专注,好似这世间唯有此事值得他在意。
“塔塔,你笑什么。”男子蹙眉,有些不悦地轻声道,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昭妃像个捣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嘟起嘴反驳,眉眼里却仍是盈盈笑意:“臣妾哪有?是陛下看错了。”
“你还笑。”这下沈挚君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眸色灿若朗星,连带着面色也红润了些许:“好了好了,朕不给你梳了。你这样盯着朕,朕真是什么也做不好。”
“这是哪里来的话?陛下日日为臣妾描眉梳妆,分明熟练得很呢。” 昭妃声音柔和且清甜,言语间不失少女般的娇嗔。
沈挚君瞧着镜中美人朱颜不改,一如新妇般和婉娇俏,不禁喉头一紧,不自觉便放下玉梳,俯下身来圈住那盈盈细腰,将昭妃揽入怀中,略微低哑的声音中满是眷怜。
“为你描眉梳妆,朕至老至死也不会腻烦。只是朕想要的不只是这些,朕……更想要有朝一日,能与阿昭在天下人面前,执手并行……”
昭妃面色一变,忙扭过身子,伸出手捂住了沈挚君的嘴。“陛下虽样样皆赐臣妾最好的,可陛下也是知道的,臣妾其实从不奢求这些富贵荣耀。”
沈挚君墨一样浓郁的眸子里滑过一丝不甘,又有不忍。“如今海氏势大,外戚干政,自记事以来,朕隐忍多年,都不过是苟且而活,直到朕遇见了你,才总算愿意搏一搏……塔塔,你虽为妃,但在朕心里却是正妻,而望儿与晗儿也合该是嫡出。既然朝中形势容不得你为后,那么至少……”
此时殿外正候着一众宫女侍卫,杨德礼也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前,随时等着传唤,而寝殿周围却无人看守,只偶有巡兵走过。漆黑一片的雪夜里,有一抹堪与夜色相融的身影快速掠过,不过一瞬便落在正殿后面没了踪影,快得叫人怀疑只是自己眼前一花而已。
昭妃闻此,从沈挚君怀中起身,却是望着一旁铜烛架上有些发暗的烛火微微出神,“陛下你瞧,这回云烛除非燃尽,否则烛火不会轻易发暗,这会子却是有些暗了。” 她于是莲步轻移过去,拾了剪子修了修烛芯,那烛火才又明亮起来。
“塔塔……” 沈挚君蹙眉。
“臣妾自十三年前见到陛下的第一面起,心中便只有一个愿望。” 昭妃转身,那双艳丽却温婉的琥珀色眸子望着自己的爱人满是柔情,瞳仁深处却又浮起一层悲戚之意。
“我塔塔此生,不求其他,但求与陛下琴瑟调和,恩爱相偕。……可正是为了圆臣妾这点女儿家的私心,这十余年来,已有太多人因臣妾而死。陛下需隐忍海氏,臣妾便隐忍皇后。皇后每每想要加害于臣妾,都要身边人替臣妾豁出性命挡住。奚丹王当年派给臣妾作陪嫁随从的十二个玲珑教护卫,到如今也只剩下四人。阿修奴,索婉,娜西……若非她们忠心护主,以命换命,臣妾怎可能与陛下携手至今?至于陛下身边亲信,更不必说。一路走来,陛下与臣妾,皆是如履薄冰,不过夹缝之中,替一双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