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倘若如天子所言,皋宜郡跟襄青郡的郡守虽然受过泉陵侯恩惠,在正常情况下也可被视作其人一党,却没有做出过真正的谋逆之举,那整个事件,又该如何看待?
温晏然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e,缓缓道:“皋宜郡守与襄青郡守之所以能镇压住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也多赖崔褚两家的扶持之力,特别是崔氏,更是从立朝初始便延绵至今的世家大族。
“大周立国至今,民力凋敝,倘若崔氏因为泉陵侯的缘故,不肯继续扶持这两位郡守,或者这两位郡守眼见忠义无法两全,索性放任自流,皋宜襄青两地积攒多年的矛盾一朝爆发,也不是不可能出现数万流民。”
第28章
温晏然还有一句未曾言明的话——或许在那位泉陵侯的计划中,襄青跟皋宜两郡的郡守,本来就是提拔上来整饬地方秩序,等目的达成后再甩出来让豪强泄愤的马前卒而已,如果让温晏然判断的话,她会认为两位郡守还是心向中枢的多,毕竟在泉陵侯安排的计划中,这两人多半会被征诣到建平,遭到中枢这边非常冷酷无情的对待,而两人留下的权力真空会先由郡丞填上,而温谨明之所以那么做,肯定是认为在郡守缺失的情况下,郡中大小事务由本地人负责的情况下,自己的行动会更方便。
遇到灾难时,不止官府会赈济灾民,一些强势的管理者,也会勒令当地的大户出钱出人,本来崔氏一直都有表现出对两位郡守的强力支持,那些大户自然不敢反抗,但如今两位郡守与士族间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当地的豪强大户当然也会有所行动。
温晏然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倘若文书上的内容为真,建平这边却误判为伪,并且派人将两郡郡守捉拿入京,之后情状怕是不难想象。”
地方上明明出现了数以万计的流民,天子却因为忌惮泉陵侯,非但不肯出钱粮赈灾,反倒将一直在苦苦维系秩序的两郡郡守捉拿入京,如此一来,地方与中枢之间的关系必定更加疏远,而本就被先帝折腾的苦不堪言的黎民,也会更加怨恨建平。
温晏然此刻尚能言笑自若,侍立于帐外的池仪整颗心却如坠冰窟。
身为天子身侧近侍,池仪并不愚蠢,当然能听得出整个计划的险恶之处。
倘若方才的假设是真的,之前的玄阳上师不过是一个用来降低温谨明在建平中人心中评价的棋子而已,只要他们被误导成功,那天子就成了为一己私利不顾民生的昏君,所有拥护新帝的重臣的名声也得跟着遭受打击,至于地方上的混乱,虽然会动摇大周的统治根基,却也给了温谨明浑水摸鱼的机会。
生物钟的力量是强大的,温晏然慢慢合上眼,声音里也带了明显的睡意:“泉陵侯这是想以小负,换大胜……”
帐中的说话声慢慢变低,呼吸声也变得轻而均匀,天子已经睡了过去,帐外的池仪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捧着文书的手变得无比僵硬酸痛。
*
相比于近臣波动剧烈的心绪,温晏然的心态倒一直十分平稳,在一觉醒来后还去膳房那传了些点心过来做加餐。
温晏然披着外袍坐在木榻上,让宫人给自己梳发,看池仪面色有点不大好,笑道:“你先去歇一歇罢,让阿络进来侍奉。”顿了下,又对另一名女官道,“去取一盒安神的香来给池左丞,再宣卢卿过来。”
她显然不会睡不好——眼前的局面看似险恶,实则主动权全在自己手上,在这局棋中当真要有一个人辗转反侧的话,那也是迟迟不敢进京的温四。
卢沅光是女子,加上天子现在又没有内眷,直接被召到了寝宫这边,她原本准备做一个不随意张望的恪守礼节型臣子,结果却正好碰见了在自家卧房中烧烤取乐的皇帝。
“……”
要换了别人家里,小孩子这么做显然容易遭到来自家人的斥责,不过现在把火炉搁在房间里的是温晏然本人,别说她是在床边烧烤,就算在床上烧烤,卢沅光都只能假装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活动。
温晏然正在烤被切开的林檎——这是一种长得有些像苹果,但体型比苹果小的果实,在宫中主要是充当熏衣裳的香料。
在卢沅光到来之前,温晏然的烧烤活动显然已经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连殿内的帐幔上都沾染了一些林檎汁水蒸腾时那种酸甜的果香气。
温晏然看见卢沅光过来,把铁签放下,又给对方赐了座。
卢沅光行完礼后,大部分宫人都步履轻盈地退出寝殿,并从外面合上殿门,只有张络等寥寥数人留在原地。
看见这一幕,她心中泛起一种不太安定的感觉。
宫人把被天子烤至半熟但明显已经不具有食用价值的果子给撤了下去,温晏然伸手烤了烤火,向来人笑道:“叫卢卿过来,是跟你商议一下皋宜跟襄青的问题。”
张络走近,将之前那封来自皋宜郡的文书呈给卢沅光。
温晏然倚靠在凭几上,不紧不慢道:“卢卿总管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