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荆桃开,微风吹过,粉白的花瓣如雨般飘零散落一地。
牡丹华贵,秋菊高洁,红梅映雪,是各有千秋之景象,嬴政偏爱春日里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景象。
万紫千红岂不比一枝独秀更有趣?
花如此,人亦如此,有比较才有高低,有竞争才会有危机感。
搬一案台席垫于院中,伴着花香鸟语抚琴,这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什么时候,赵政慢慢地脱离自己的预料,从而瞒着自己去承担和解决一些事情了?
孩子长大了,慢慢地有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决断,这是好事,秦王政从来都不会受人桎梏的,即便是自己的先生也该是如此。
可当嬴政意识到他慢慢地开始无法掌控和猜透赵政的心思时,却并不愉悦,赵政注定是鸿鹄,即便经历的事情有所不同,他也不会是燕雀。
或许吧,或许是自己掌控欲太强了,没有人是真正的白璧无瑕,总归有所缺陷,但人是有强弱之分的,亦有高低贵贱之分,真正区分贵贱的不是血统和爵位,而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墙头窸窣的声响让嬴政停住了动作,一只手搁在桌案上微微仰头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笑意,他或许猜到是谁了。
墙头忽然出现十六七岁的少年,双脚跨坐在墙上目光扫视了一圈环境,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嬴政的方向,脸上扬起一抹粲然的笑意似是比这三春盛景还要好看,少年人注意到嬴政的目光,只朝人招了招手:“先生。”
然后还不及嬴政回应他,一个翻墙跨越的动作,从墙头栽了下来,整个人就这样翻倒在了地上然后痛呼出声。
嬴政忍不住蹙眉,还是从位置上起身朝人走了过去,步调有几分优雅的急促,看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好不狼狈的模样,衣衫上沾染了泥土,手上脖颈上有些被枝桠划伤泛着狰狞的红。
“你故意的?”嬴政在人面前蹲下身,劈头盖脸地便是这样一句话。
赵政扬起一抹无辜的笑来,松泛着手上的关节:“先生疼我的,寡人是怕先生不理寡人了,还是生着寡人的气。”
“你这样朕才生你的气。”嬴政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没脸没皮的模样,将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又掸了掸人身上的尘土,“可有摔伤?”
“不生寡人的气?称病说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可这琴声可是悠扬啊,寡人是情非得已了才翻墙而上的。”赵政与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看得人喉咙微微有些发痒,只略微移开了目光又忍不住再去看人一眼,“就被树枝划了几道,并未摔伤。”
“下次不要这样做。”嬴政告诉人。
“那先生可原谅我了?”摔是故意摔的,可他也是有分寸的,权且是为了哄先生的,那件事瞒着先生是他的不对,可他是秦王,不需要事事与先生商量,他有自己的打算,有时候先生也未必是全对的。
“没有怪你,朕只是在想自己的事。”嬴政拉着赵政到水缸前用水瓢为人清洗伤痕,他想替赵政铺路,可赵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以理解,他们都是不受桎梏的人。
“什么事?”先生的手指抚摸过脖颈的感觉很舒服,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被划过的肌肤带着几分滚烫的温度,热意蔓延到心口,赵政觉得既舒服又有些失控。
“吕相欲要将他女儿许配给臣。”嬴政回答道,其实娶谁都无所谓,可他偏不想娶吕不韦的女儿,无异于往自己身边放了一双眼睛,“他开始疑心臣了,对臣并不放心。”
“不可以娶她。”赵政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随后就后悔了,先生迟早要娶妻生子的,不娶妻又该如何?
自己的旖念要是被人发现,先生会讨厌的吧?何况自己已经有了妻子,又以怎样的立场约束先生?
“朕已经婉拒过他了。”嬴政脑中想的其实不是这件事,前段几天,嫪毐的事发,嬴政才知晓赵政已经用他的方式处置了这件事。
此时的嫪毐权势未盛,其实他是不是宦臣,脱了便知,一切便不言而喻,赵政用一绝色的宫婢引诱之,待时机成熟,便找一宦臣去捉jian,小内侍看见人的时候,那二位还在颠鸾倒凤呢。
吕不韦会以为是嫪毐控制不住自己秽乱宫闱而被人发现许是巧合,即便有疑心也不敢发作。
此时秦王大怒,对嫪毐处以腐刑剥夺其爵位收回封地便是理所当然的事,又将嫪毐送回了赵姬的身边,对于二人的私情只字不提,算是保全了太后的颜面,这件事千错万错便是嫪毐的错。
吕不韦和赵姬只担一个识人不清的名声。
这样的结果,是损失最低的结果。
这样的大事,嬴政却是一概不知,他替赵政铺路,可赵政有时候未必需要他,赵政有了自己的打算,用这样的一条计策这样早的处置了嫪毐,又惩戒警告了吕不韦和赵姬。
吕不韦和赵姬势必会提前对赵政心生忌惮,赵政在意他的母后,他不是自己,没有那样心狠,即便心中有所想,他也依旧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