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入了秋,却还是酷热难耐,
灼热的气息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心口,汗如雨下,那轮金乌还在天边高悬,田地间一片荒凉之色,连目光所及之处的树木也被啃食的只剩下树干。
且不说家禽,便是连本该奔驰于天地间的骏马也被杀了烹食,如今只剩下森森白骨堆砌在了路边。
他们出咸阳往东走去,先是见到咸阳城外的难民破布麻衫衣不蔽体的模样,一双草鞋在走了这样久的路早已磨破,无论这些贵族是笼络人心之举还是真的大发善意,至少他们是真的在城外施了粥粮。
这也好,至少这些百姓有了活路。
赵政一行七八个人,扮作逃难的百姓模样,一路来到了华山脚下,奏章上说受灾严重的地方都在大秦的东边,上一世大秦总共遭遇了许多次这样的灾害,便有传言说,始皇帝不得上苍认可,大秦才有此灾祸。
嬴政偏不信,难道要他写罪己诏然后焚香沐浴祷告上天吗?
洪涝蝗灾又不止他大秦有。
不过如今比这更满目疮痍更让人痛心的是,他们不仅是一路步行来的,还在此处花光了粮食,是花光了,而不是吃光了,连赵政最喜欢的枣干也给了出去。
村庄里冷冷清清,大多年轻力壮的都逃难去了,只留下老弱妇孺。
赵政看一稚童实在是可怜,便给了他两块rou干,之后一群人便望风而来,赵政被困于人群,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其实嬴政知晓给那稚童两块rou干的结局,只是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未长成,相较于后来的自己更多了几分仁善,不是自己愿意变成那副冰冷无情的模样的,而是被所有人推着一步步地走到了那一步。
重来一世,嬴政倒愿意保留赵政的那分仁善,或许他会比自己成为更好的始皇帝。
嬴政倒是没有虐待自己的习惯,只是这番微服本就是对赵政的磨炼,让赵政成长的过程,他即便知道途中所有事情的原委,也不能告知他。
因为一时心软导致如今弹尽粮绝,王上得负全责。
“今日晚上吃什么呢?”赵政拽着嬴政的衣袖,语调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此刻他们穿着粗布短打戴着头巾也难掩几分贵气,带来的行囊倒是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钱财和衣服,在这样的地方钱财是最无用的。
蝗灾过去了,但作物也已经没了。
“阿政岂不闻,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你要么就不给,要么就都给了。
你瞧着吧,你这般做,到时候他们还要为你给的食物而闹出人命。”嬴政没有心软的意味,左手只持着剑,兀自走着,看到断壁残垣下的一抹绿意这才停下,“王上看,野草蜉蝣,都说朝生暮死,却可以生生不息。
万物皆有轮转,来年这片沃土必然又是一片绿野。”
“道家儒家的话都让你说了去,先生可真是集百家之所长,”赵政有些赌气的语调。
嬴政也没理他,小孩子就这样,饿一顿就好了:“朕只是觉得他们的有些话说的也有些道理罢了。”
“我前段时日已经拟招拨粮了,如今我们行至此地,按理来说,粮食早该到了,为何还是这般景象?”赵政不免蹙眉,其实他已经猜想到了几分,即便秦法严苛,但依旧有贪官污吏,天高路远,官官相护,大王又怎么知晓他们是否阳奉Yin违。
分封诸国的弊端更是比这要严重上许多,诸侯国强而周天子弱,他们的岁贡若真的是缴纳足够的,又怎么会诸侯国强周天子弱?
“阿政心中不是早有猜想了吗?”嬴政告诉他说。
“不要在这里了,去县里。”赵政拉着嬴政便往回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嬴政所料,那帮人果然打了起来,这时候赵政倒是无情地路过了他们而面不改色。
如今这世道,强者才能存活下来,上场奋勇杀敌的将士如此,这些人也是如此,东西他已经给了他们,至于谁存活下来,那便看他们能力如何了。
这时候的赵政心怀仁善却不过度悲悯,悲悯世人的人不该做君王,而该去做神仙。
他们行至县城内已是黄昏时分,这里的几位皆是习武之人,除了赵高一脸菜色之外,其余的只是shi了衣衫略带几分疲惫。
几人皆坐在路边休息,即便是这样,赵高还能从衣服里拿出几块rou干一块饼来献与赵政,你说这样的人,赵政怎么能不喜欢?
嬴政如今看着只觉得好笑。
“哪里来的?”赵政抬眼看了赵高一眼。
“奴藏着的,想着若是主子将食物都分给了难民,那主子吃什么,于是就藏了点。”赵高眉眼含笑地回答道,那一双脚想必都起了燎泡吧?也是真能忍,一路上无怨无悔心系秦王,这份心,怎么能不动容。
“你有这份心,我会记得的。”赵政只拿过了一块rou干,“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随后又挪了挪位置到嬴政身边来,rou干递至人面前:“先生吃罢?”
“你吃。”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