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扶苏第二次离开自己这样久,赵政看着这百来斤的竹简略带几分烦躁,只玩着被拆的杂乱无章的八卦锁。
心思却不在此处,有几分出神。
郎中令的位置上一任还未卸任,移交需要时间,先生说:不如再等等,到岁末再上任也不迟,只是那时候臣就不能像现如今这样自由了。
现下臣要向王上告假。
“先生要去做什么?”赵政知晓他若是告假必然是有事,赵政不欲寻根究底,若眼前人愿意,便同自己说上一说。
“趁这段时间空闲,替王上去寻一人。”
“何人?”
“此人不在李斯之下,只不过李斯安内,而此人有三寸不烂之舌,一人有时候便抵得上千军。
臣早年游历至魏国与之有缘,只不过此人出身寒微,不受他国待见。”
“先生也出身寒微,却是世之英雄,只能说他们有眼无珠。”听赵扶苏这样说,赵政倒是来了兴致。
“他与臣,与李斯都不相同,此人爱财,将功名利禄写在脸上挂在嘴边。
王上现下可知他为何不被重用了吗?世人眼中的名士绝不是这样追名逐利的泛泛之辈。有时候,臣倒觉得他这样的人才算是真实。”
赵政明白了,世人皆追名逐利,那些自诩清高的名士皆是如此,一方面是想自己的才学有用武之地,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想建功立业史书垂名:“先生此去,寡人又当无趣矣。
寡人想与先生同去。”
“臣亦想与王上同往,若王上不是王上的话。”赵扶苏说这话倒像是打趣,不过赵政却听得很舒服。
“既如此,我该是什么人?嬴姓赵氏曰政?先生不若唤我为政?”赵政以我为自称,本就是玩笑之语,却见人神色复杂了几分,赵扶苏没有再看自己,再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怀念又像是旁的,赵政一直觉得先生对待自己的感情很微妙,他事事为自己考虑,但又不全然是为了自己考虑,若是真的只是为国为民,便不必对自己如此好,他们志向相同,即便不如此亦是知己。
而有的好,更像是下意识表露出来的,而非刻意为之。
“王上说笑了,臣万万不敢。”赵扶苏起身一拜。
“先生何日动身?”赵政可不是说笑,他很想知道赵扶苏若是唤自己一声政那时候的自己又是何种心情。
“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赵扶苏此番离开,不可兴师动众,赵政即便想相送也不能:“既如此,今夜政与先生当不醉无归。”
“此次先生归来之时,可会为寡人带礼?”赵政是舍不得眼前人,可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今只是暂别,纵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当是年幼稚气所语。
先生不在的时日百无聊赖,和上次的心情却是不同,多了一丝旁的情绪,连赵高的那些小玩意也觉得无趣了起来。
先生只身前往魏国,可曾带足钱粮?可会遇见歹人?
先生生的如此俊秀,若有人起了色心……
赵政坐在殿中越想越偏,到了黄昏时分,奏疏还有几十斤未批阅。
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不离开这偏隅之地,又何以知这天下时事,嬴政选择在这个时候动身,是因为这或许是他没有职务的最后一段时日了,李斯已来,而姚贾身在何处?
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有些的事情已经有所变化了,若是按着上一世的进展,姚贾迟早会为秦所用。
可若是生了变故,姚贾为他人所用,只怕在一统的路上徒生变故,上一世他以唇枪舌剑解了四国合力伐秦之危。
有些的人,无可替代,像姚贾这样的人,只有一位,断不可为他人所用。
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不若杀之。
也因此,嬴政愿意舟车劳顿前往请人来秦,想必姚贾不会拒绝。
“此次先生归来之时,可会为寡人带礼?”
“嬴姓赵氏曰政?先生不若唤我为政?”
看着熟悉的面目,唤自己为阿政吗?现如今嬴政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称呼的,陛下、王上、父皇……
又有多久,嬴政没听见人称呼自己为阿政了。
上一次离开他们是君臣,这一次分别,是嬴政自请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不止是赵政舍不得自己,就连自己离了赵政都觉得平白多了几分无趣。
现如今,他竟要引自己为知己吗?可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又无一人可与自己这般交谈。
“岁末秋风起时,朕会回来,彼时再同阿政过年。”嬴政未言君臣,皆凭本心,这算不算是礼?
看人微弯的眉眼,应当是算的吧?
他对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
秦与魏毗邻,从咸阳到大梁路途尚远,星夜兼程,来回也得数月。
秦王政二年,姚贾不过弱冠之年,“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此时姚贾还未仕赵,也未被赵驱逐。
的确还在为“梁之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