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博物馆坐落在偏僻的四环外,去的路上要横跨那条大江。老人家睡眠少,黄老先生五点多钟就起来了,他保持着晨练的习惯,一大早自己晨跑着先走了。裴行璋和闻昭两人结伴,七点多才坐上过江的轮渡。
轮渡上人不多,裴行璋和闻昭站在甲板上,渡船破开浪涛,江上风大,早晨的风带着露水和草的腥,吹打在脸上。风声呼啸,说话声音小了听不清,裴行璋在风里喊:“为什么去这么早——”
闻昭也在风里喊:“因为博物馆太大——去晚了逛不完——”
哪里大了?到了地方一看,不过是一栋三层小楼,也不怎么美观,也不怎么恢弘。裴行璋属实不明白。
他们本来约了黄老先生在门口汇合,可老头忍不住,自己先进去了。闻昭和裴行璋匆匆进去,三层的场馆分了好几个展厅,闻昭去找黄老先生,裴行璋一开始还跟着闻昭,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展厅里灯光昏暗,封在玻璃罩子里的文物被打光照着,光彩流溢。裴行璋看着一排颜色鲜亮的盘子碟子,看入了迷,再抬头时,早已不见闻昭的踪影。本来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裴行璋却慌了起来,有种被主人遗弃的错觉。他从展厅出去,站在大堂里,大堂安安静静,没有几个人。他又坐电梯上楼,去另一个展厅找闻昭。
这个展厅和一楼的不一样,没有多彩的瓷器,全是黑黢黢的古怪的器物,裴行璋不认得。哪里都找不到闻昭,他在一排排玻璃展柜中穿梭,慌张地寻找,突然踩到一道台阶,一个趔趄,向后摔去。
闻昭从背后抱住他,把他扶稳。
“迷路了吗?”
“您去哪儿了?”裴行璋攥着闻昭的手,焦急地责怪。他情急之下用了敬语,闻昭来不及惊讶,先把裴行璋推开,黄老先生就从背后探出了头。
“小裴?刚才怎么没见你呢?”
裴行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地说:“我、我刚才在一楼。”
“一楼?”黄老古怪地笑了笑:“看盘子看呆了吗?”
“是啊……”裴行璋说。
黄老哈哈一笑,裴行璋不知道他为什么笑,闻昭却也跟着哈哈一笑,一老一小两个人,把裴行璋搞得一头雾水。等黄老转身去看柜子里黑黢黢的石头的时候,裴行璋悄悄问闻昭:“你和老头笑什么呢?”
闻昭讳莫如深:“没什么,笑你可爱。”
这话闻昭以前调教的时候也爱说,裴行璋脸红了,恼羞成怒地问:“到底笑什么!”
察觉到裴行璋有点不高兴,闻昭便伸出手,像从前安抚他时一样,轻轻拍了两下裴行璋的手背。“没事,就是刚才正和黄老聊天,说到这里的省博一楼人最多。大家都爱看花花绿绿的盘子碟子,那些都是近古的,真正年代久远的东西,看的人反而少些。”
每当说到这些闻昭熟知和擅长的领域,少年的神态就变得自若而认真。裴行璋呆呆看着闻昭的侧脸,似懂非懂地说:“哦……原来是这样。”
真正逛起来,裴行璋才明白,闻昭说博物馆太大是什么意思。老头和少年勾肩搭背地贴在文物的玻璃罩子外面,一寸一寸细看,一件东西恨不得看一整天。就照这速度,别说半天了,就是三天也看不完。
裴行璋跟在后面,怎么都看不出那些黑黢黢的小板子有什么可看的。他百无聊赖,黄老和闻昭看文物,他就看闻昭。少年的个子又窜了窜,穿着白衬衫和帆布鞋,头发短短的,后脑勺上有一道疤,不长头发。
他知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但他一直都不敢想象,闻昭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怕他承受不起。
裴行璋沉着脸,站在展柜间,闻昭过来问他:“哥,你累了吗?”
裴行璋回过神来:“老头呢?”
“去洗手间了。”闻昭说。他打量着裴行璋的神色,拉着裴行璋走向远处:“哥,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裴行璋被他拽到角落的展台前,玻璃罩子里,放着几枚小小的、黑乎乎的、形状古怪的金属片,实在没什么看头。
裴行璋问:“这是什么?”
闻昭点了点贴在一旁的标签,让裴行璋看上面的说明:“这是刀币。”
“刀币……”裴行璋看着说明,读上面的文字。“这是古时候的钱币吗?”
闻昭点点头:“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铸币。带了铜锈,所以是这个颜色,其实青铜本来应该是金黄色的。”
“你为什么……为什么用这个取名字?”裴行璋想起Knifecoin500,五百块就能加到刀币的好友。
闻昭轻轻笑了一下:“入圈的时候很缺钱,随便取了这个名字。”他又说:“刀币虽然是金色的,但不过是不值钱的铜币,不是金子。”
玉璋是高贵的礼玉,而刀币只是不怎么值钱的铜币。刀币就算最初是金色的,也只能以假乱真,年深日久,就会被铜锈吞噬,变得灰暗又不起眼。
闻昭当天下午就要离开,裴行璋原本还要呆几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