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季霖上来敲了下门催靳原吃饭,靳原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荀风一个人,他缩在被窝里,闭上眼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洗衣ye的清香和干燥的暖香一股脑涌入鼻腔,被发炎的黏膜堵住,抽成丝状刮进去,过分难耐的酸胀感刺激得他睫毛一颤。
像是感冒一样麻木发酸,有温热的ye体往外流。
荀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哭了,嘴里尝到甜腥味才想到自己流鼻血了,捏着鼻子钻出被窝,坐起身给自己找纸。
靳原回来时正撞见他站在卫生间外,拿着几团血迹斑斑的纸,慢条斯理地擦自己被血弄脏的手,察觉到有人进来就微微侧过脸,朝门口扫了一眼,神情稀松平常,眼睑耷得很低,余光顺着睫毛牵长了眼梢,眼神里来不及遮掩的冷厉惊乌般一掠而过。
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空气中似有一声铮鸣,靳原眼皮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针砭刺了一秒,没由来地联想到了许多之前的事情:
第一次,荀风掐着他的脖子对他说“别咬我,不然我弄死你”,事后,用马鞭抽了他一顿。靳原能感觉到,他当时很想下狠手,但是忍住了。
第二次,荀风对医生说“易感期的Alpha也是人”。比起宽容,在那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更像是自我催眠。
第三次也就是昨晚,荀风明明醒着,却一言不发地纵容他亲昵,忍无可忍才发声,还主动教他善后。
那种冷静、理智、清醒,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恐A人士会有的表现,相反地,更像是主人对狗的纵容——无所谓、不理睬,小惩大诫。
一直以来,荀风给他的感觉都是淡淡的,平和、自若,没有距离感,靳原起初被这种温柔吸引,以为这就是真正的荀风,但越接触,越能感觉到那些美好的品质都是荀风刻意展示给人看的,就好像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降低了本我的存在感,无限地放大着外界投射的晕轮效应,让人不自觉地把他代入受害者的角色,从弱者的角度揣度他的心理。
比如看到止咬器就觉得他恐A,忽略了他手里的马鞭。
但如果,他并不是一个弱者,而是居上位者呢?
整个对视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靳原心里却产生了一个荒诞的猜想:或许荀风害怕的从来就不是Alpha,而是他自己对Alpha的偏激和偏见。
他讨厌Alpha,又不可避免地要与Alpha接触,生活,所以才会近乎病态地收藏脚环、止咬器,会用马鞭,把偏见具象化,减轻刻板印象带给自己的罪恶感。
这样就可以解释通,为什么绝交的那一天,他会和靳原说“你很好,只是对我来说,你算不上很特别。”
这是既是他的绥靖,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天下乌鸦一般黑,你靳原和别人没两样。
气氛安静得诡异,荀风有点呆不下去,擦完手没看见垃圾桶,把纸往兜里一塞,要走。
荀明泽已经离开了,他也没有赖在季霖这儿的理由,所幸没发烧,还能自己走。
两个人擦肩的时候,靳原忽地侧了下身,横在他和门之间,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很讨厌我吗?”
荀风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笑了声,不答反问:“难道我应该很喜欢你?”
靳原沉默。
“我可以走了吗?”荀风礼貌地问。
靳原当然不让,他固执地堵在荀风面前,定定地盯着他,说:“你很讨厌我的话,应该报复我。”
荀风抬眼看他,表情玄妙,欲言又止,好像一个碰见天煞孤星的算命先生。
靳原继续道:“比如说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明明是妈宝式的发言,硬让他说出了悲壮的气概来,见荀风一言不发,他咬咬牙,再加码:“如果你觉得你说不合适,我可以自己去告诉她,你听着就行。”
“阿……”荀风终于开口了。
靳原趁热打铁,说:“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姨好。”荀风后半句话出口。
话音刚落,靳原感觉背后一空,门被推开,季霖的声音响了进来。
“荀风,你有什么要让阿野告诉我的?”
荀风愣了一秒,不知道怎么回应,而背对着门的靳原却像是早就知道季霖会上来一样,平静地转过身,叫了声妈。
“……”
季霖没应,扶着门把,表情不大自然,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细细的眉毛蹙着,眼睑压得有些低,目光越过他的肩停在荀风脸上,审视的意味很重。
Alpha对BO群体的震慑力不会因为为人妻为人母而消失,被季霖凝视的瞬间,荀风本能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抿紧了嘴,礼貌性微笑,迎着季霖的视线飞速思考——从时间上推断,季霖大概率没听到有关“报复”的那句话,后面那几句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好编,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只要不让她知道他和她儿子睡了,什么都行。
想着,荀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