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已格外强烈,但校园里静得可怕,除了高空直升机悬桨刮动的噪音,一点声响都没有。光线刺眼,凝固在空气里,散发着死意,仿佛一碰到就会被刺伤似的。
倪子蛟揉了揉眼睛,想去开水龙头,被林佩按住了手。
自来水从龙头里冲出来的动静很大,他们还不知道楼里有没有别人,放水等于暴露自己的行踪。自昨天起,“同学”这说法就荡然无存。只要活下去的人只有一个,学校里便不会有真正的同伴。
倪子蛟小小地嘁一声,从林佩手里接过饮用水和退烧药。他服了药,啃起饼干,林佩揭开他的额发,将手背贴在他额间。
还是很烫。
七点整,直升机里准时发出广播。
远远地,他们听到校门拉开的声响,几阵嚣张的笑声飘过来。猎人进入围场。
最好的情况是两天里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但这是不可能的,猎人们有整整三天时间搜遍校园的每个角落,一直坐在这里与自杀无异。
倪子蛟对猎人的路线一清二楚,也没兴趣去躲他们。反正这群NPC看到他,不外乎诚惶诚恐地跪下膜拜,毫无乐趣。
他折着林佩给他的药盒,见林佩不声不响地走出门,过了会儿回到实验室,将东西收拾好。
倪子蛟顿时来了Jing神:“走啦?”
林佩:“我走,你留下。”
“你上哪里去?”
林佩没有回答他,将匕首从腰包里抽了出来,搭在分明的指节间。
“要是我半个小时没有回来,就到一楼最东面的值班室等我。有人发现就逃,记得给我留信号。”他目光一滞,视线滑向倪子蛟,“他们不敢杀你的吧?呆在这儿就好。”
倪子蛟一听又要自己原地候命,忍不住心里嘀咕。
林佩做事稳妥仔细,力求将损失降到最小,他知道自己跟着只会碍事,可是……
不嫌事大的主神还是想看他们打架。在这种绝境里,赌上性命的厮杀才好玩儿呢!
倪子蛟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玩着纸盒子,忽然想起什么,问他:“要是你回不来呢?”
林佩沉默。
他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天真地以为倪子蛟是在关心他。坐在他跟前的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而是视生命如无物、无聊到想以死亡终结一切的恶之神明。
他的命是这只恶魔给的。他回不来,恶魔就死不了,也白救了他。
现实如此简单,简单得有些现实。
林佩转过身,青涩的面孔瞧不出丝毫情绪。
“放心,没有这种可能。”
倪子蛟展颜一笑:“嗯,一路顺风。”
少年脚步远去,实验室再次陷入死寂。倪子蛟低头看看被折得不成样子的药盒,将它丢到窗外。
蓦然,前门被撞开,实验室冲进一个略显狼狈的人。
成年人。
衣衫蓬乱的班主任喘着粗气骂娘。
身为猎物中唯一的成年人,他在这场游戏占了不小的优势——虽然缺了一只手,不过好在这名中年男子早在足够长的岁月里学会了紧急止血处理,绷带的样子看上去有点丑,倒也实用。
班主任揩了把汗抬起头,怔在原地。
他没料到这儿有人,所幸是自己班里最没有攻击倾向的学生,可是——
“饺子”很可爱,班主任素来是知道的。可他到今天才发现,“饺子”的漂亮,是能使人不分黑白是非的漂亮。
昏暗的墙前,男孩低头坐着,好似价值连城的瓷偶被藏匿于幽静古殿,淡而瑰丽的红眸朝窗外金阳睇去一眼,寡淡的阳光擦过晶莹的下巴,双手交叠,苍白得宛若一朵冰花。
听闻动静,男孩偏过脸来。那一刻,班主任只觉得,千金不换的目光扫过了他的全世界。
倾家荡产也好,偷天换日也好,强取豪夺也好……只要能够将其占有,纵使被天诛地灭、诛灭十族,只要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要紧的!
班主任一晃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饺子,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倪子蛟轻笑:“我怕死,所以躲到这儿来。”
班主任被这笑容一晃,伸出了手,正要去触碰这件艺术品。男孩似有察觉,抬起头,稚嫩的五指比了个枪的手势,对准他的头颅,轻轻喊了声“嘭”。
骤然间,他听得一声炸响。几滴红色从他眼前溅开来,糊成血雾。
他闻到从太阳xue传来的血腥与硝烟,茫然转身,看见身后的枪口与面色铁青的猎人。
尸体倒地。
猎人按掉胸针上的袖珍摄像头,惶恐万分地滚倒在地,将额头重重砸向光滑的瓷砖。
“属下来迟!”
粗糙的硬纸板顺风飘曳到楼下的草坪,当的一声,敲到力学之父石雕的苹果上。
广播再次响起。
“第二名牺牲者出现。姓名,杨凡;死因,猎人击杀。”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