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的。”说着,又微微挤出一丝笑意,虽然明知船家没有看他,却还是带着这笑,“船家为何不去?”
船家只笑:“小老儿一辈子都在这岷江上撑船,决计没有离开的道理,这就和上面那人宁死也要守着城是一样的。”
客人又是垂眸,声音低低的回了一句:“却也并非个个都是英豪……还是有个人,最是该死,却偏生活着。”
船家随手指了指船舱里,笑道:“没有谁是该死的,活着就是命不该绝。小老儿有件斗篷在船舱里,贵客就请拿了去,好歹盖一盖锦衣华服,防范路上水匪抢劫。”
锦衣华服?
那身玄色圆领、蜀锦裁剪、银丝绣花的剑南路节度使官服上,已经染满了斑斑血迹。他自己的,和很多人的。
从锦官城到渝州,中间近七百里的山路。霍湘震穿着李唐军装混出了锦官城,之后便是走水路往渝州去。他也想直接御剑去渝州,只是奈何之前接连赶路,他耗费了不少灵力,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他隐约觉得,或许楼辕会回来渝州。他说不清是什么理由,只是这样相信。也就这样赶到了渝州。身上穿的还是李唐的军装,一直挂心楼辕,几天的水路下来他根本没时间顾及衣服的事情。
回到渝州渡头,霍湘震是第一个冲下客船的,依稀听见身后有人议论,什么“想是离家太久了急着回去见老婆孩子”、“当兵的能活着回来就不容易”之类的。霍湘震只能满心的苦笑,心说当兵的回家看老婆孩子的心情估计跟他这时候的心情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又紧张又担心,还带着焦灼和期盼吧……
他一定会回来渝州的对不对?
霍湘震不知道自己心里问的是谁,只是这样问着:他一定会回来渝州对不对?他不会去南诏的对不对?
他往百工巷跑着,他还记得渝州城的路。霍湘震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停地说服自己:
他一定会回来渝州的。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从锦官城里出来,一定会想要回家歇歇的。而且,李唐的人也知道南诏和他的关系有多好,如果要搜捕他,一定会在去南诏的路上层层设卡,想不到来渝州城的……他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到这点,一定会回渝州城吧?
霍湘震想着,脑子里却还有个声音在反驳他——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渝州城这十六年是你重视不是他重视,对他来说现在天大地大活命最大,他不往南诏求援,到渝州城不就是势单力孤自寻死路?而且你就这么确定他一定逃出了锦官城么?没准他依然还藏在锦官城里呢。
是啊,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楼辕依然在锦官城里,根本没有逃出来。
霍湘震想到这里,心里闷闷地有些堵。万一楼辕真的还在锦官城里,那他可真的就是和楼辕擦肩而过了!
但是……总得赌一把不是?
霍湘震慢慢停下了脚步,面前,就是他和他的暮皓曾经住过的小院。
大门是锁着的。
霍湘震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地底下。他……真的没回来。
或许是在南诏,或许仍然在锦官城里,总之是不在渝州。
霍湘震捂着眼睛,心里有点酸酸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春悲秋,只是难以言喻的就有些难过——
暮皓没有回来渝州,在落难的时候暮皓没有想起来要他帮助,更没有想起来这里是他的家。在暮皓眼里可以避难的地方,并不包括这里。
这个认知让霍湘震一阵阵失落。原来这么久了他其实还是没有走进楼辕的心里?就算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他还是没能像他以为的那样和楼辕融为一体?
锁上还有一层灰,自从上次他们回来暂住过之后,应该一直没人动过了。霍湘震定定看着门锁许久,却还在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暮皓没有回来……也罢,他在这里暂住几天就是。这几天里好好理一理头绪,想想楼辕会去哪里。
推开院门,又微微有些愣住了。出乎他意料。院子里很干净,似乎被人仔细打扫过一般,近乎纤尘不染。院子里那棵足有二十二岁的玉兰树,花期接近尾声,却还在盛放着雪白的花朵,不时飘下落雪一样的花瓣。
花瓣落到树下的水井里,水井旁立着水桶,里面还有满满的一桶水,清亮的反光晃着霍湘震眼。水井旁晾衣服的竹架子上,两床被褥被架在上面晾晒。
——这么说,暮皓回来了?!
楼辕正在洗澡。
他实在是太累了。客船出剑南路境的时候被人盘查,他急中生智潜入了水底,伏在客船底下。好在船家仗义,没有出卖了他,这才逃过一劫。脸上的伤就这么遇了水,恶化了,很疼。他也没敢让船家送他到渝州渡头,是在渝州城外的野河滩就下了船,之后再凫水游进城里的。
这几天的折腾,他也没吃上几口饭菜,全靠干粮果腹。他得庆幸自己学会了游水,真是技多不压身。
只是动不动就泡在水里,内力毫无恢复,心脉的内伤和脸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