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安静地相拥,然而却有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辰从连玦肩上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被敲晕在床上的他的室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完全没在意屋里多了一个人,而是专注地望向苏辰,眼珠动也不动,显得有些呆。
苏辰没有马上回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信了,不是吗?”
那人没有反应,依旧呆呆地望着苏辰,半晌之后,缓缓眨了下眼睛,轻轻吐出口气,低声道:“是的,我信了。”
绝境之下抓住的唯一希望,不管有多么荒谬不可信,又怎么舍得放开呢。
那人告诉苏辰自己的名字,朝。
然后看着苏辰的眼睛,声音平静地道:“我愿意做你的实验体。你如果能证明自己真的有治愈这颗星球的能力,那么,我帮你说服暮,停止报复联邦的计划。”
这个时候的他,一点儿也没有苏辰之前看到的神经质,反而整个人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你知道活体实验是什么吗?”苏辰问了他一句。
朝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然后他看着苏辰只说了一句话,一句似乎与苏辰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说:“没关系。”
苏辰不知朝是怎么做到的,第二天,大量的实验器材被送来,而他提出的一些要求,也大多被满足。除此外,苏辰每天关在石屋里做研究,而朝,正是他的研究体,一连十几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连玦依旧每天来找苏辰,给他送来外面的消息。
暮已经开始给他们这些人注射药剂及安装生物炸弹,但苏辰与朝的石屋一直没有人来,苏辰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个数字,想来也是他的行动编号。直到所有人完成注射,也没有人来找苏辰,他所在石屋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而同时被遗忘的,还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朝。
第二十天的时候,苏辰开始在朝的身上实施治疗方案,这一天,共进行七次治疗,均告失败。同时,连玦告诉苏辰,暮已经在部署军队,将大批的原住民战士分批派遣出去,奔赴各自登录地点。
第二十一天,苏辰经历八次失败,期间,朝的身体数次崩溃,被苏辰险险救了回来。而岩铁城,大量战略物资被源源不断运送出去,随着人员与物资的减少,城堡越来越空。
第二十二天,苏辰在朝身上进行第五次实验,朝脖子上的白色鳞片开始出现退化迹象,然而他没能坚持到完成整个治疗,呼吸暂停达五分钟,苏辰不得不强行中断治疗过程。
此时,城堡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最后一批原住民战士包括投放联邦各大星球的污染体,也都已经离去。
其实到这个时候,苏辰觉得就算自己能研制出治疗的药剂,只怕也已经无法阻止暮的计划。但是,做为他活体实验对象的朝,身体虽然已经千疮百孔,眼睛却依旧有神,听到苏辰给他报告实验进程时,眼里偶尔会亮起一点光,微弱,却又璀璨。
到最后,苏辰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不让连玦失望而研制治愈变异星人的药剂,还是为了朝,为他眼里最后那一点光不至彻底熄灭。
朝通过屏幕看到他脖子上淡去的鳞片,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他艰难地向苏辰伸手,松开握着的拳头。
在他掌心,躺着一枚看不出材质的雕刻,那是一条盘着尾巴向上吐信子的小白蛇。
“把这个……拿给暮,他会来……见我。”朝气息微弱地说着,他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离得稍微远点便无法听清。
苏辰沉默了下,将那个蛇雕递给连玦,连玦对他点了下头,下一刻便消失于石屋里。
没过多久,连玦领着一个全身发黑的男人疾步走来,那人在看到床上的朝时,身形猛地一顿,整个人呆住,如遭雷殛。下一刻,男人奔至床前,双手颤抖地抚向床上的朝,却在看到他满身伤痕时,找不到一处落手的地方。
“阿朝,怎么、怎么回事?”男人声音抖动,看着床上之人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我不是让你离开了吗?跟着其他人到联邦去,等计划成功的时候,没有注射药剂的你就可以和那些被感染的联邦人一起活下去,为、为什么——”最后声音抖得说不下去。
朝动作缓慢地动了下脖子,轻声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暮,你看,我身上的鳞片,在淡化。”
暮往他的脖子看去,浑身巨震,眼睛睁大到极致,一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暮,我们并没有被遗弃,所以,不要放弃。”说完这句话,朝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有一丝温暖笑容。
朝是在十天后去逝的,那天他昏睡过去后,暮坐在床前,握着他的手,听苏辰讲诉了这近一个月以来朝所做的事情。
最后一次实验中,表明苏辰炼制的药剂有了效果,虽然离彻底治愈还有一断距离,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能够活着,谁又愿意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