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忌微笑不语,手背到身后比了个手势。
小汐一见,窄袖翻飞,纪凌一阵眼花,却见她袖底腾起一股子烟雾,似乎烧了道什么符,素手一扬,叫了声“哥”,将符直直地贴上谢清漩的眉心。
符一沾上谢清漩的额头,瞬间四散纷飞,谢清漩应声扬首,目中寒星暴射。
杜老板见此情形呵呵一笑。
“黎公子真是有备而来,这位就是宕拓派的鬼眼谢公子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个韬光养晦的人才。”
谢清漩微微一笑。
“清漩是个废人,素来不在道上行走,只是这人跟我派有些孽缘,必得带去岭中,做个了断,事关重大,杜老板若不放手,清漩只好得罪了。”
杜老板放声大笑:“‘鬼眼一开,剑不虚出’,谢公子的鬼眼都开了,还说什么得不得罪呢?今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厉害!”说着大手一伸,一边的小二忙递上一把丈许钢杵。
那杜老板大喝一声,朝谢清漩直扑而去。
谢清漩清啸一声,十指舞动,指间爆出一簇银星。
纪凌看得几乎傻了,想起什么,猛拽小汐:“他的剑呢?快给他!”
小汐横了他一眼:“好生看着!”
说话间,那道银星撞到杵间,化作一道弧光,光芒散处,钢杵脱手,杜老问被震出十来步远,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再看那弧光如长虹一般倏地落回谢清漩的手中,赫然是一柄长剑。
那剑余震不息,犹自激出清响,剑身似冰若玉,隐隐透着寒气,想到那夜刺心之苦,纪凌不由周身一凛。
“哥的剑,是心剑。可钢可玉可铁可木,那夜作法,为了哄你才化做了桃木,由我交递,你还当真了不成?”小汐说着轻牵罗裙,走到谢清漩身旁,攥住了他的手。
“你把他怎么了?”
谢清漩摇了摇头,“只废了一百年道行,他有五百年基业,应该没有大碍。”
黎子忌冷冷扫过那群小二,“傻站着干嘛?还不抬你们老板去歇息?”
小二们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抬的抬,拽的拽,搬着昏昏沉沉的杜老板下了楼。
谢清漩敛了双目,凝神寂定,半晌再睁开眼来,又是一片空蒙,掌中长剑也消失不见。
见他收了法,四个人急急下了楼,出得旅店,那两个车夫已牵着马车等在门前,黎子忌将纪凌一把推上了油布车,自己和小汐扶了谢清漩上了锦车。
东方的天际透出一抹曙色,那深山中的客栈渐行渐远。
回头遥望,仿佛一座偌大的坟堆。
5
晌午时分,马车转出山坳,再行得三、四里,地势越加平坦,大路朝天,两边阡陌纵横,屋舍俨然,一派桑农之乐。
黎子忌吩咐车夫在一户农家门前停了车,四人下车,进了院子,道声叨扰,给了些钱,请主人搭伙做饭。
主人是个憨厚的老农,一边叫婆子下厨,一边将四人往屋里让。
暮春天气,本有些燠热,这户人家门窄堂浅,进到屋中好生憋闷。
黎子忌挥了挥扇子。
“春光甚婕,还是在院中坐坐吧。”
老魂树下摆开一溜窄凳,四人坐下。
小汐贪玩,拿脚尖去碾地上的蚂蚁,黎子忌说她调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时不时拉了谢清漩评理,谢清漩也不说话,只在一边微微笑着。
他们三个越是热闹,纪凌越觉得无聊。
他自小被人众星拱月捧惯了,几曾受过这分冷落,干脆背过身子,看主人家劈柴做饭,还有些新鲜。
看着、看着,纪凌心下一惊。
院子里树影郁郁,可同样立在青天下,这老头、老婆子却都没有影子!
他腾地起身,跑到日头里,往地下一看,自己也似透明的一般,看不到影子,不由得一脸惊惶。
小汐见他这番动作,掩嘴而笑,倒是那劈柴的老农仰起脸来。
“这位公子是头一次进暗华门吧?”
见纪凌一脸茫然,老农点了点头。
“公子啊,此间并非人界,而是鬼界,能进暗华门的非鬼即妖,自然没有影子。”
“那你
”
纪凌饶是胆大,青天白日的,背上也沁出一片冷汗。
“这个村里都是茔台朽骨。”
老头一笑,满面皱纹,粲若菊花。
“鬼不是该去阎罗殿么?”
纪凌也有些懵了,倒跟他绕了起来。
“枉死之鬼,无处可走,幸有高人指点,全村人才进了这片福地。”
黎子忌闻言“嘿”了一声,扇子磕在下颚。
“真要说出来,你跟这个村子还有些渊源。三十年前,这村子遭人血洗,三十五户,一百七十二口一夜间给砍了个干净。立下这丰功伟绩的可是你家老王爷。”
纪凌的父亲早年间是员悍将,随先帝南征北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