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到来人是姜笑川,笑了一下,又问道:“姜市长可还好?”
“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连副处您——”他想问问连城的身体状况,却也不好问得太直白。
连城将手中的那些文件归拢,有字的一面朝下,放在一边,“我也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成州了。”
离开成州?
姜笑川愣了一下,那还在查的那些事情怎么办?
显然,连城也知道他的疑惑,他只是垂了眼,一身病号服看上去显得单薄了起来,虽然现在是夏天了。“上面已经隐约有这些意思了,钱启明死了,某些事就查不下去,再查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明知道那些人有问题,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什么也不能够做。”
他没有说的是,中纪委那边已经乱了,他再不回去,很多事情都会无法挽回。
连城从来没说自己是没有背景的人。
现在的官场上,太子党很多,他不过是其中很出色的一个而已。而且他的选择实在属于另辟蹊径的那种,太子党们很少选择纪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姜笑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一个僵局,是死局,走不出去的。
成州的这一场风云,难道就这样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他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连城的眼窝里有些淤青的颜色,似乎最近都在熬夜,他梳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提醒姜笑川道:“在国道的时候,那个许卫国大约是知道这次事情的内幕的,只是现在纪委这边没办法进行调查,因为我必须要撤走,所以没人能够压制住他们,不能打草惊蛇。经过这一系列的查访,成州的官场近来会肃清很多,暂时不会再出什么乱局,不过总归是治标不治本。”
姜笑川的心情很沉重,他扭过头,看着窗外那覆盖着浓荫的绿道,天是Yin沉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会有治本的那一天吗?”他很怀疑,因为整个官场总是在进行无尽的循环。
一个贪官倒下去,千万个贪官站起来。
无休无止,无穷无尽,Yin谋手段从来不会消失。
成州乃至是蜀都的这一盘棋,到现在也是没下完的。
连城也被姜笑川这看似简单的疑问问住了,他虽然年轻,却也接触了纪检工作很久,从最开始的一腔热血到后来的手段圆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纪委磨成那样。可是每年每年,汇总到中纪委的东西依旧很多,很杂,贪污腐败、作风不正、权钱交易——还有什么他没有见过的呢?
治本——也许只是个笑话。
只是,也许还是有那么一天的。
“现在不可能,可是总有一天可能,虽然那个时候,我跟你,也许都化为灰烬。”连城掀开被子走下床来,拉开了窗户,让清晨的凉风灌进来。
天,又要下雨了。
“我来成州这么多日子,倒是中见着下雨,以前成州也这样吗?”他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姜笑川也这样觉得,“今年的雨可能特别多吧。”
“北京的雨倒是越来越少了……”连城呢喃了一句,然后转身,看着姜笑川头上的纱布,问道,“姜市长还记得自己签过的东西吗?”
“记得。”那一份,权力很大的协定。
整个中国,如果到处都是贪污腐败,也许早就垮掉了。人人都在骂有关部门不作为,然而人人都在利用自己手上的关系为自己谋利,这个官场什么时候能够肃清并不取决于纪委的作为,而取决于无数还在行贿受贿的人。
“那些有问题的人,你就看着就好,允许你踩线,那是中纪委的权宜之计,可是有的东西你该知道底线在哪里。虽然有时候我们做纪检工作会使用一些特殊手段,可是这种手段本身就在一定的法律框架之内。”连城的目光平静温然,“我的离开是已经被确定了的,只是——连某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能将成州的这一盘死局重新下活。”
成州的死局。
流动的活水。
姜笑川心生万分的感慨,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成州的政局很多时候不是由成州市委市政府本身决定的,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省上的人有不同的政治路线,省上有人的半只脚已经跨进了中央政治局,中纪委那边也有些人的政治路线跟他们相近,所以现在成州的事不仅是成州的事,很多时候是上面的人的斗争。”
连城要说的话似乎很多,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之前自己救姜笑川的那一幕,“省委书记郑良友在上次他女儿跟周前之间的事情爆发的时候也没能被拉下来,他是跟军区那边的越家有关系,越家在省委那边的关系很硬,所以郑良友这个人你要小心。”
“至于提拔你的那个省委副书记曲振东,跟政治局某位有关系,局里的那位也是蜀都省提上去的,蜀都这边的情况越好,他在局里的筹码也就多,所以现在成州出这些事,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