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从书房出来时,闻到花木沾着shi气的冷香,习惯性往左抬脚,才记起自己已经不住在那偏僻的居所,而是住在最华丽宽敞的国王寝宫。
他走在右侧回廊,仍有脉脉的幽香在廊下四溢。这种气味他很熟悉,王宫里每一年花开的时候都是如此。三岁时ru母抱着他,经过了一段奇异而颠簸的旅程,他从海边一座灰雾笼罩的城堡,到了这一座更加萧肃的灰雾笼罩的城堡,除了带咸味的水汽,这里还有甜而冷的花香。他揣测过他父亲不止他一个私生子,但只承认了他,并且终究接了他入宫,是因为那时他的生母过世了,还是因为她的家族毕竟颇有势力,他不愿去想。只是他的年龄和英斯相差那么小,简直是一种讽刺。
英斯不在的时候,他习惯去尤安娜王后宫里坐坐。尤安娜王后喜欢这个眼神安静忧郁的男孩,端详着他的时候会跟他说,他一点也不像他们的父亲;她不爱国王,或许年轻时爱过,那时他还没有什么情人,跟她说她是他此生最爱的人。后来她听到这种话只会微笑,碧绿的眼睛闪过一丝聪明而嘲讽的光,令人窥见她那久被宫中岁月消磨的神秘本性的一点涟漪。
他记不得了,是哪一年起,她的身体状况变得糟糕,终日只能坐起在床上,或者走几步路到花园,气喘吁吁地看她前些年种下的玫瑰花。清晨和黄昏,她和他一起在安静的内室做每日的祈祷和功课,偶尔会问及侍女们英斯又跑哪淘气去了,然后微笑着摇摇头,脸上是属于一个母亲的慈爱和纵容。
英斯,当初所有人都在关注英斯。对查理来说,他是两座灰雾笼罩的城堡唯一的不同,唯一的一点亮色。一个将来会继承无上权力的孩子,一个漂亮、聪明又喜欢惹人注目的可爱孩子,眼眸碧绿,肤色如百合,总是躲在暗处偷偷看他,被发现后就会飞快地逃走,但如果他主动地靠近,小Jing灵会涨红了脸,不喊他哥哥,而是做出一副傲慢样子走开。
前往王宫的路上,灰眼睛的女人、他的ru母望着马车隆隆驶过的黑夜,对他说,深夜里,狐狸会像鬼一样嚎叫,查理王子,您知道那是为什么吗?是为了打破令它们感到害怕的孤寂。
他一直记得这话,从被陌生侍卫的双臂抱下马车,灰眼睛在车帘后离去,到他每一个晚上瑟缩在黑暗的房间,独自品尝着孤独与惶恐的时刻。所以你为什么不肯停下呢,英斯?你明明和我一样地渴望攀谈。他在困惑之中一天天沉默下去,Yin郁下去。
尤安娜王后觉察到孩子间的别扭,仍旧细心地照顾他,有一次她为了让他不再难过,把一直随身带着的玫瑰念珠送给了他,结果惹得英斯又哭又闹。
亚比林花了很多功夫来哄人,又出点子让英斯去跟查理撒娇讨要。于是第一次的,他走到查理面前,鼓着幼稚的小脸,说了些柔软又孩子气的话,只为了让查理给他摸一摸那串玫瑰念珠。
“叫我哥哥,再亲我一下。”查理举着珠子说,第一次的他感到了无比的快乐,不仅拥有权力,还可以戏弄英斯。
英斯亲了他侧脸一口,小声地叫他哥哥,恳求他满足自己的愿望。查理把珠子飞快地在他手掌挨了一下,就又拿了回来。英斯见计谋不成,又扁着嘴要哭,亚比林赶紧上来拉他。查理笑着走了。
查理想着这些过往的事,回到自己刚刚离开的卧室。在属于国王的柔软天鹅绒大床上,那对发誓生死相随的情人还在你侬我侬;但没有关系,他有的是方法报复。
亚比林见英斯已经睡熟了,小心地把他的头移到枕上,抽出手臂,从床下捡起自己的衣物,穿戴好后随查理来到了隔壁房间。
查理让他打开地毯上几个硕大的实木箱子。他照办了,发现里头尽是一些王室结婚时才会用到的金银器具和华贵礼服。
“他们之后还会送一批过来,”查理声音平静地说,“这些远远不够,但是婚礼筹备得太过仓促了。”
“你要结婚?和谁?”亚比林愕然地抬头,又不忘嘲讽地补充道,“我可不认为你配得上哪个清白无辜的姑娘。”
“你难道对婚姻法则没有研究吗?过去在我们国家,仅针对贵族阶层,是允许同性缔结婚姻关系的,虽然往往是为了通过这种最强有力的联结,在没有合适的男女联姻人选时,来消弭两个家族间的血仇,或者合并家族势力,”查理仔细地观赏着他面部表情的每一点变化,感到一种残酷的快意,“你应该很熟悉这条法律才对,以往英斯一定跟你讨论过,依据这一古老习俗,你们合法地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
“但是你不能——他是你亲弟弟!你疯了吗?你想让上议院和民众怎么看你?!”亚比林比查理高半个头,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看起来得用尽全部理智和力量压制自己才能不给他一拳。
“谁说我要和英斯结婚了?别忘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查理毫无畏惧地仰头直视他激动而仇恨的眼睛,语气平淡地宣布,“我结婚的对象是你。”
亚比林脸色煞白,他明白了查理究竟想做什么,向后退了一步,痛苦地摇着头,“不,你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对英斯,他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