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遮光帘拉着,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王可趴伏在床边睡着,能隐约从垂落的发丝间看到嗡动的睫毛。
场景的置换让我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自己是要下楼和眼镜蛇先生道歉,当时他像是刚下班回来,在厨房里鼓捣晚饭,鸡蛋握手里,正要往料理台上磕,就因为发现我而生生停在半空。
自清醒以来,今晚是我和他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饭。
他说我以前很喜欢吃番茄炒蛋,我将信将疑地尝试了一下,味蕾和大脑都因这味道而变得欢愉。
眼镜蛇先生坐在对面,布满绿鳞的脸上是一抹浅淡温和的笑。
可下一个镜头,那张脸便幻化回蛇形,竖瞳里翻涌着足以将人淹没的巨浪。
他从椅子上站起,张着血盆大口,像是要把我吞入腹中。
“小辉,小辉!”
不知何时醒来的王可拼命摇晃着我的肩膀,手放在我的心口,一遍遍来回安抚:“深呼吸,小辉,别怕。”
“不要怕。”
每种生物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
壁虎碰上危险时会自断尾部,章鱼受到轻微的刺激也会喷出墨汁,变色龙也会顺应周围的环境改变自身的颜色,让天敌找不到它。
关于“陈辉”留给我的自我保护,或许便是偶尔的记忆缺失。
我能在受到刺激时短暂地失去感官,像是把自己藏进密不透风的茧里,外界的狂风暴雨伤害不了我,而等到太阳升起,一切恢复平静后,我又能悄悄从茧的一角钻出,然后继续安静地生活。
逃避在常人眼中或许可耻,但于“陈辉”来说却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我揪紧王可的裙摆,在一阵阵耀眼的白光中艰难喘息,直到耳鸣代替痛苦,唤醒意识,让我再度看清眼前的事物,才瘫软着依附在她瘦削的肩上。
胸口依旧被一下下轻柔地按揉着,皮囊下的心脏时不时还会抽搐,感官渐渐恢复后,才发现指甲已经隔着薄软的布料将掌心戳破,在上面留下浅淡的痕迹。
王可垂下头,无声地亲吻我的额头,安抚我的情绪。
“我,我没……”眼泪莫名地向下掉,不知道是“陈辉”想要落泪,还是我想要落泪,说出口的话都被哽咽弄得冰冷,我枕在王可的肩上,艰难地从喉咙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我没能……和他道歉……我好像……没道歉……”
她将我搂得更紧,紧到胸腔都因过度挤压而感到疼痛,不知道她的力气为什么会这么大。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一阵吹拂过指尖的风:“没有道歉也没关系,小辉,没有人会怪你,眼镜蛇先生也不会,所以你不要为了这件事难过。”
她捧起我的脸,为我拭去上面的泪痕,又因为距离太近,让我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到映在她眼中的我的倒影。她用近乎于哄的语气轻声说道:“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好好休息,你得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去想。”
“都不要……想吗?”
“嗯,”王可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都不要想,小辉,什么都不要,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你什么都不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