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先生把我安置在二楼的卧室。
向阳,有一个大阳台,采光很好,能透过防护栏看到下面被照料得很好的花园。
天气晴朗的时候,王可和我会躺在藤椅上,边晒太阳,边数下面栅栏边上的花。
仿佛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时间过得和缓又平静,昏昏欲睡时总能碰上清甜上扬的风,再度回神,属于夏季的燥热已裹挟着风将花园的草地吹得翠绿。
眼镜蛇先生是不常上楼来找我的,或许在我睡着时来过,有那么几次迷糊着醒来,总能看到一截深色的衣角消失在房门外,让人分不清真假。
王可说,可能是我回来的那天把他给吓着了。
我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很认真想要去回忆,总觉得心口很疼,头也很疼,像有块巨石从天上落下,叫嚣着要把我压死。
王可坐在阳台上,用叶子吹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小辉,”她朝我笑了笑,叶子从手中脱离,被吹向远处的爬山虎,无形的风在这一刻有了绿色的弧度,“想不起来的东西就是你觉得会伤害你的东西,人都是有自保意识的,你不要勉强自己。”
“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我,”我从屋檐垂落下的藤蔓上摘下一片叶子,递给她,又帮她穿好半掉不掉的拖鞋,不确定地问道,“真的是因为我……把他吓到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去道歉?”
“你想要道歉吗?”王可哈哈大笑,莹白的腿在空中幅度很大地晃动,裙摆飞扬,像随时会飞走的蝴蝶,她将叶子含入口中,又吹了一小段悦耳的曲子,“为什么想要去道歉呢,小辉?”
“嗯?”
“我说,”她歪着头浅笑,虎牙小巧shi润,稚气得很,眼尾缀了金光,“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应激反应,你甚至都没法清楚地想起当时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会想要去道歉?”
“……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学着她的样子反坐在阳台上,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轻声道,“可能是因为……觉得愧疚吧。”
为将别人吓到而产生的愧疚。
胸口会因为想到事发在自己而变得酸涩,分泌出难以消化的情绪,驱使着无论我多么害怕那个人,都想着要去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或许这是我——或者说,是失忆前的“陈辉”所残留下来的印记。
我回忆不起以前自己的样子,也想不起自己是不是遭受过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才导致现在记忆变得这样差,要竖起一面厚重的爬山虎来保护自己。
如果因为自己的应激反应把身边的人吓到,我会感到愧疚,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麻烦。
却不会去想,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让我起这么剧烈的应激反应,甚至大到把身边的人给吓到。
王可侧过头看我,没有说话,花香味的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凌乱。
我垂着头,看自己在地上的影子因太阳的移动而不断变换形态。
直到天边泛起晚霞,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她撑起身子从阳台上跃下。
抬起头时,一颗草莓正好落到我的怀中。
慌忙抢救不让它掉到地上时,不远处传来王可轻轻的低yin:“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呢,小辉。”
“……嗯?什么?”我抬头,茫然地望着她,草莓安稳躺在掌心,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霞光。
王可站在光影交界处,眯着一双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略显无奈的笑。
她突然上前几步,伸出手,示意我低下头,让她揉乱我的头发。
细瘦的手指贴合头皮,交换彼此的体温。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震荡过鼓膜,温吞且柔和:“我说,你如果觉得有必要道歉,或者这声抱歉说出来后心里会舒服些,那就快去吧,他就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