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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个城郊农民,自述五年前的大瘟疫时期,他看到我爹和我娘带着十几个长山宗弟子下到贫民窟发粮救济抵御瘟疫,等到情况稳定下来,一群人又往别处去了。
我激动得撂下摊子就往回跑。
所以我爹娘极有可能是长山宗的人,我想。那么我只需要去长山宗找人就好了。
我火速跑回酒楼包厢,砰地踹开门,连说带比划把我的消息告诉师父。我说我明天一早就去长山宗,见到人就问,总能问出进展。
师父正靠在床头,他闻言一愣,笑笑说:“好啊。不过长山宗不好进,你未必问得到人。”
“什么意思?”我问。
“长山宗,依山而建,上山只有一条路,排查很严格,除非门派中人,一般人很难进入。”师父饶有经验地解释。
“我去试试,我去试试嘛。”
师父叹了口气:“自然可以。不过如果有人拦你,你可以自称想要入宗拜师,千万不可以硬闯。到时候就会有人接你进去参观,这样就有机会了。”
“拜师?我不拜别的师。”我皱眉。
师父伸手弹了一记我脑门:“木头!你打听消息重要还是一个名头重要?”
“那你怎么办?你也自称拜师?”我捂头。
“我当然不去了。”师父伸手又想弹,给我躲了过去,“你自己去,别提到我。两个人的嫌疑太大了,看起来多奇怪啊。”
我合理怀疑道:“就因为这个理由?你该不会其实是长山宗深居简出的掌门人吧?”
师父白了我一眼,他不理我了。
不过他说的也对,这将是我第一次离开师父一个人去做事。真奇怪,我小时候一个人什么都能做,长大了反而有点离不开师父。
我好紧张。
紧张得我晚上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我一阵一阵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到长山宗的人带我找到我的爹娘,我的爹娘不像我的爹娘,双双变了个样子,我回头找我师父,我师父也不见了,我急着伸手一抓,只抓到凉凉的床褥。
大约是半夜时分,我从噩梦中惊醒,我师父却没有睡在我身边。
只隐隐听见房间另一头有声音,我轻轻走过去查看,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师父的身影。借着月光我看见师父敞开衣服,一个人包扎伤口,染血的绷带那么长,一直拖到地上,斑斑血迹浓郁,暗得发黑。师父用手轻轻按住胸口,手指头好像一节一节瘦白玉,染了血腥飘一抹红花。他低声喘气,缠一阵喘一阵,喘一阵歇一阵,等到他转过头来的时候,额上全是细细的汗珠子。
“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做什么。”师父说。
声音比平时弱三分,说的话听着也不恼人了。
“做了噩梦,睡不着。”我如实回答。
师父扶着墙慢慢起身,他的衣襟还没系上,一截腰全露着,我偏过头,伸手替他扯上衣服,手指不小心滑过他的皮肤,腰也是凉凉的,肚子也是凉凉的,有一层薄薄的肌rou线条,但触手柔软。
“吭!”我大声咳嗽。
师父看了我一眼:“我有安神助眠的曲子,可以弹给你听。”
好了,我躺回床上,被角也是师父掖的。闭上眼睛,师父的琴音就起来了。
他在月光下弹琴,好像月宫的仙人,他引月宫之水流下来,叮叮淙淙泛起来闪闪的月光,窸窸窣窣淌进我凉凉的梦里。意识朦胧间我似乎听见师父开口唱歌,低沉又柔和,好像我娘哄我睡觉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
燕归巢,ru声鸣,
怎扰这片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