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城回家的时候,时钟已经过了九点。
卡宴停在门口,季寒城向制服永远扣到领口上方的卫叔打招呼道了别,打开家门,又因灯火通明的热闹气息而停住脚,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得习惯,那种一个人独居自由自在的清净是不会再有了。
迈进大厅,和新任管家莫先生打了个招呼,季寒城看向客厅角落的几个人,皱了皱眉头。
江凛以面向门的方向跪着,身上穿了一身崭新的淡灰色家居服,双手高高举着一根黑色的戒尺,不知已跪了多久了,额前沁着一点微汗,胳膊微微有点抖。
…我是让他记家规,没有要他举戒尺罚跪。季寒城把心里的不虞稍稍压下去,转头看向江凛身边坐着的一个少年。
生面孔。
“少主!”那个陌生的狼族少年见了季寒城进来,连忙站了起来,和身边带的一个侍从一起向季寒城行礼。
“你是?”季寒城打量着这个少年。很漂亮,是那种与普通人有壁的漂亮,皮肤白得吹弹可破,柔软的棕色头发闪着光,一双杏核眼,比起电视上蹦蹦跳跳的小鲜rou不遑多让。
“我刚才给少主您发消息了,您没看吗?”见季寒城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声音稍稍抖了一下。“嗯…我叫苏紫月,是来服侍少主的。”
季寒城低头瞄了一眼通讯,确实有几条没来得及读的消息,有莫先生的,有凌陌的,也有来自这个苏紫月的。
前两天就得到了苏氏家主苏慕白的消息,说是要给他送一位侍奴来,让他如果觉得合适就留下。苏家地位尊崇,这事很难推脱。事实上,他那位招人烦的堂哥季耀光身边的灵灵也是苏家送来的人。
…从小到大没有人不说我漂亮,这位少主刚刚成年,哪有年轻男生不喜欢我这样的!苏紫月默默给自己打着气,但面对着神情冷漠身材高大的青年,声音里还是不由得带了一点瑟缩:
“我…从小就学习侍奉的规矩,若您不弃,希望可以随侍您左右。”
季寒城眼睛慢慢地从苏紫月有些惶恐的漂亮脸蛋上扫过去,又看向角落里的江凛。没人让他起身,他就还举着戒尺跪着,眼睛很平静地望着前方,很薄的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线。
“我已经有侍奴了。也已经与苏家主讲过。”季寒城眼睛从江凛身上收回来。“我目前还没继任家主,按规矩只能收一位侍奴。”
“…可,可是他是罪奴啊。”苏紫月一怔,又按照苏慕白与他说过的话争取道,“罪奴不占侍奴份额,所以您还可以收一个的。”
这话没错,也是写在家规里的。季巍当年身为黑狼家主,按例可收四位侍奴,在四位侍奴之外也收了一名罪奴随侍。
“是可以不占份额,不是必须不占份额。”季寒城垂下眼睛,难辨喜怒地看着苏紫月。“这件事,等我从主山回来再说。”
苏紫月张了张嘴,还想试着说几句争取的话,季寒城的神情已经开始不太耐烦。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我会和苏家主说一声,你先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就回去。”
“…苏家主说过的,如果季少主不满意我,我就下周和季少主一起回主山。”苏紫月小心地说,“这一周可以请季少主收留我吗?”
“…”季寒城轻轻按了按额角。由于某些难以诉诸于口的心理Yin影,他甚至一直都不大想收两个以上的侍奴。总觉得枕边人有一个也就够了。像这种苏家养出来的漂亮男孩,他是当真不想往家里收。
然而在家里住上一周,这又是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事情。季寒城向莫先生点了点头,让他安排苏紫月和他带的一直没说话的随从的住处,又把视线转向江凛。
“谁让他跪这里的?”
“是苏少爷提起,罪奴待罚,饭后就应跪等。按家规,江凛应跪的。”莫先生开口解释道,又问:“还请问少主,如何罚?”
…这苏家的人,家规熟得让人心烦。季寒城心底默默咬牙,走到江凛面前,伸手接了戒尺。
实木的,挺沉,一接过来就把手腕往下一坠。季寒城低头问:“举多久了?”
江凛微微吐出一口气,眨了眨浸着汗的眼睛,说:“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举着戒尺罚跪,辛苦是辛苦,对罪奴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罪奴无论做什么都应有以身赎罪之念,做侍奴原也不是享清闲来的。
但,虽说是规矩,不是自己吩咐的,季寒城多少有点不爽。尤其是在一群或熟或不熟的人注目下,罚江凛这件事瞬间变得十分无趣。
季家一向不安排内宅刑官,有资格责罚侍奴的也只有季寒城和莫先生两个人。打江凛这个事,季寒城莫名地不大想交到别人手上。
既然无趣就公事公办打完算了。季寒城右手持着戒尺试了试手感,对江凛说道:“今天早上算你无心之过,戒尺责手三十,挨打的规矩知道吧?”
“知道。”江凛跪直身子,把双手摊平伸出,神情安静。“不动,不躲,报数,谢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