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漫长,从江南到京城,晃晃悠悠大约走了十几天,终于马车进入城门,沿着宽阔繁荣的大道一路向北,皇宫那金光灿灿的屋檐就在前边了。
马车不入宫门,安公公扶着洛午舟下了车。舟车劳顿,洛午舟一介教书先生,身体孱弱,早就累得晕头转向。他下了车,弯着腰直想吐,忽然看到从宫门里出来几个太监拉着辆板车。
“公子,脏污勿视。”安公公立刻提醒道。
洛午舟还没移开视线,那板车上有一个奇怪形状的东西,看着很大,东西上红红黄黄一大片,看不出是什么。
板车经过洛午舟的时候,那“东西”看到了他,忽然生出力气开口说话。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是哀嚎:“不要……不要进宫!快逃!!”
洛午舟大骇。这车上拉着的,竟然是一个奄奄一息快死的人!这个人看脸还十分年轻,只是肚腹十分可怖地高高隆起,大小已经超过了洛午舟能理解的范畴,那人肚子上翻出血rou模糊,肠肚流了满车,样貌十分凄惨。
这个人只叫了一声,旁边的太监立刻抽出棍子打在他的肚子上,打得他凄厉惨叫,直到口中吐血,再也发不出声音。
洛午舟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
安公公忙扶住洛午舟身体,安抚道:“公子莫怕,圣上不会如此待您的。”
洛午舟喘了几口气,方才缓过神来:“原来传说中都是真的?”
安公公神色暗了暗,沉yin片刻开口道:“公子可否听说过,殿前十三景?”
“没有。那是什么意思?”
“圣上闲情逸致,用以娱乐。只是确实,天子之好常人未必能够接受。圣上将他的爱好命名为“殿前十三景”,意为十三种玩法。公子若是不明白,老奴举个例子便知。”
安公公一边带着洛午舟往宫里走,一边解释道。
“比方说公子方才看到的那个人,在宫里头称为“景官儿”,看他的样子,大概是“瓦罐焖卤”。”
“瓦罐?焖卤?可是菜名?”洛午舟不解。
安公公摇摇头:“是将这位景官儿的胞宫内塞入御膳房仔细拾净的白鹅,连带着茴香、辣椒、桂皮等香料,将宫口用松香封住,然后每日往里面灌装热水。热水的温度既不能烫破了胞宫,又要将白鹅慢慢焖熟,日复一日,白鹅熟透入味,就可以拿出来享用了。”
洛午舟听得面色苍白,捂着嘴唇又觉得想呕。
“那位景官儿开膛破肚,大约是没护好肚里的鹅,或变质发霉,或没有熟透,惹陛下发怒,才落得此般境地。”安公公叹道。
洛午舟已经头脑发昏,他愣怔了片刻,只张口道:“皇上怎么可以如此草菅人命……”
“公子切莫失言。”安公公忙来掩他的口,“即使公子是皇亲国戚,也万不可被人听了去。”
洛午舟不言,那位景官儿临死前啼血的嘶吼尚在耳边,他抬头看着宫墙之上这四方的天空,只觉得笼罩着一股死气。他终于明白当年母亲为何拼死也要将他送出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如今他想回去,也早已经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