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绀儿,明明同银杞一般大,却长得较他快些,已生成翩翩少年郎矣。绀儿进府一年间,久宣只知他在越王身侧伺候,却甚少碰面,绀儿本就眉清目秀,尔今去除初来时几分稚气,出落甚俊。
虽知是绀儿蓄意作弄,可眼下也说不得,想来越王尚未回府,哪怕卫王下令当场将他宰了,都不过小事一桩,必然无人敢救。久宣暗自叫苦,却听越王妃道:「无谓与之计较,由他去罢。」
今年卫王方才及冠,与越王相貌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卫王文雅好静,淡漠沉着,抬眼瞥向久宣,不惊不诧。卫王与一雍容少妇对坐案旁,正是越王妃吴氏,未见越王与卫王妃。嫂叔二人本专心对弈,教久宣搅乱了心神,两旁奴仆见他贸然闯入,也是惊住。久宣慌慌张张,连忙屈膝跪下叩拜,登时了然於心,暗自恨恨想道:「绀儿那天杀的坏心东西,竟卤我害我!」
久宣听言却诧异片刻,反问道:「王爷不是进宫了麽?」绀儿说道:「已回来了,着你去前厅见他。」久宣心下奇怪,王府本非他随意走动之处,越王也极少领他去前厅的,不知何事要紧,竟一回府就着他过去,遂问绀儿肃华厅方位,急步寻去。又想昨日越王提起江南,越觉心忧,更加愈走愈快,转眼就到肃华厅後,推门踏入屋里,就闻一人低声轻笑。久宣放下心来,绕过屏风,欣喜唤道:「王爷!」才一走出,却霎时愣在原地。
卫王朱衍濂乃越异母弟弟,幼时体弱多病,故先皇与太皇太后都舍不得命他往封地去,陪越王同留京师。说来这卫王也识得久宣,当年久宣初夜被越王买来,後闲居王府一月方回。那时久宣正少年,卫王也小,刚学会下棋,缠得越王禁受不住,见他就躲,由是卫王府中悠悠荡荡,竟就闯到久宣那里,抓着久宣陪他。谁知卫王乃是棋道奇才,小小年纪,甚是了得,久宣亦机智得很,如是一月下来,朝夕沉迷纵横之道,竟也来了兴趣,平白练就一手绝活。後来回丹景楼去,仍自钻研,十九道攻守策略,无不通晓,终以棋盛名,尔後,又得「棋倌」之号。
先皇诸弟,今惟有越王、卫王两人尚留京师,其余皆已就藩,而当今圣上亲弟尚幼,犹居宫中。故此近年偌大王府,也只二王居住,甚是闲适,东南隅一处僻静小院,早几年前就教越王闲置出来,专门留给久宣。久宣缓步踱去,将至偏院,却路遇一人擦身而过。那人见了久宣,顿足唤住,问道:「你怎来此?王爷在肃华厅等你。」
寒川看他跑走,低眉苦笑,抬眼却见久宣别有深意盯来,更是无奈不已,尚未开口,久宣先道:「寒川,你怎也糊涂了?」寒川长叹,却笑道:「糊涂……糊涂也罢,我活二十余载,总该有一回半回糊涂。」
越王妃从来不喜久宣,然其出身名门,端庄知礼,一向不屑为难於他,只道眼不见为净。反观卫王,与卫王妃杨氏可谓情投意合、伉俪情深,便觉夫妻二人,合该恩爱不
推开寒川,夺门而出。
今日隐事遭人撞破,却不知乃是寒川费尽心思,初次哄得一亲芳泽,愣生教久宣搅和了。寒川未有多言,正要同久宣出去,久宣拉住,附耳低声说道:「我自当不曾见,可他人见得,难保不说到乾娘耳朵里去,须小心些。」说罢又交代皂云庄之事,取出银票,托付转交来者。寒川才受他一份人情,自是愿意回之,当下答应了。久宣嘱咐了各项琐碎,这才往後院去,随钱公公出门入轿。
惟见寒川神色不同寻常,半忧半喜,莫不是动得心了?向来只知寒川教导顾馣,又多番照顾程溱,还道是顾馣常欺压程溱、他心下有愧而已,竟然是另有私情。
久宣不愿多过问,只道:「难怪其馨厌他。」寒川却道:「其馨不知,此事……至今无人知晓。小溱脸皮子薄,常不搭理我,与我也算不得个甚麽。」久宣笑了,低声问道:「为何是他?」寒川道:「天知道。」
越王妃见是丈夫情人,多少几分不悦,只面不改色下了一子,半晌才道:「蓝久宣,王府是你莽撞之地?」久宣心惊,伏地谨慎答道:「回王妃,王府绝然不是,贱民无心误闯至此,请、请王妃、王爷恕罪。」越王妃嗤然轻笑,道:「都来过几回了,还能迷路的?」说罢待卫王下一子,才又续道:「罢了,下去就是。」
只是一月期满,越王将久宣送回丹景楼去,卫王遍寻不见玩伴,哭了好久。至许些年後,才又於兄长身侧见着此人,已然时过境迁,再无旧时交情。
路上久宣犹自思忖,不明寒川怎就看中程溱,所谓情不知何起,当局者尚不清,旁人则更不解。到得越王府,也就不多想了,钱公公於门後询问几句,回身朝久宣道:「下人回禀,说主子确实进了宫,尚未回来,蓝老板且去偏院稍候罢。」久宣应道「晓得了」,自顾寻去。钱公公知他向来通晓分寸,无须跟去,故行礼放心退下。
久宣听她并不降罪,连声谢恩起身,卫王却忽尔开口,语音清冷,悠悠道:「冲撞王妃,岂可就此放任?」久宣心头一紧,只好又直直跪了下去,静待发落。
厅中虽有位王爷,却非他那情郎朱衍澭,乃是其十弟朱衍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