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想来,蓝久宣明明更心水这把扇子,既肯送来,又何况一扇坠乎?莫不是另有隐情,才送得这仿物。一旁兰生犹自劝说主子消气,紫云摆摆手道:「无妨,我戏弄他也半月有多了,也该收敛,应当到头。待会儿与我换身衣裳,去丹景楼会会他罢。」
但香娘亦自心知,此事不好操之过急,庾徽模样虽好,然年初始随知砚习画,尚不得精,有色而无艺,非她苏香娘这番生意作风,遂只随口命道:「无甚要事,你近日若得闲,去外城人市看看。若有好货,告与我知。」
今日久宣又来登门,芩生如常回之,只道公子未归。久宣狐疑看了一眼,自顾离去,芩生则回到厅中,紫云方换下官服,坐在案後品茗读书,抬眼问道:「他可走了?」芩生回道:「走了,不过……看他眼神,似是已起疑心。」紫云若有所思,只道:「蓝久宣若要还伞,留与你便是,何必每日来此敲一顿门?」芩生则道:「公子,我也如此说的,可那蓝老板偏生不交予我来,非要见了公子才给。」紫云不得其解,随口应道:「由得他去罢。」
芩生较兰生、萩生机智许些,向来是他应门,可今日被紫云打发去胡尚书府上取物,便是兰生来应。久宣只交付圆扇,留着纸伞,兰生接过来,仍道紫云未归家来。久宣则道:「你便与你家公子说,我来此最後一趟,他若不见,今後不再来了。」兰生不晓得看人眼色,只道:「蓝老板,公子实是不在府上。」久宣懒得拆穿,却也烦了,便道:「罢了,且将扇子给他就是。」
兰生却道:「公子忘了麽?今夜兵部尚书王大人家宴,公子说过不得不去。待芩生回来,就该过去了。」紫云愣住,确实忘了,这才想起此事,只好道:「罢也,那明儿再去见蓝久宣好
连去数日,仍见不得那个李紫云,也不知是礼部近日忙些甚麽,抑或是他本就宵衣旰食、焚膏继晷。殊不知前两日确是紫云未归,後来几日,紫云皆在府上,只因着几分傲气,躲着不见。
那日久宣路过长安街,若非有要事,险些想要贸然拜访。思及此,久宣唤来招弟,问他从前送画那次,是甚麽时分见得紫云回府。待到下午,久宣带了纸伞寻去,小厮芩生应门,却道紫云尚未归家。久宣门外等了许久,仍不见人,然夕阳西下,丹景楼将要开门迎客,不容他再多耽搁,只好折回。
如今风波平息,阳和启蛰,此伞应当归还。久宣将伞捧在手中,只不知紫云还愿见他否。
一篓,交予风师傅拿去晒乾入药,忽问道:「庾徽多大了?」久宣一愕,忽而读懂她话中之意,只答道:「乾娘不是说过,教他二人再等等麽?」
原来紫云虽只数月前见那扇坠一次,却至今未忘,久宣千方百计寻得个九分相似之物,却未料紫云一眼看穿,这并非是同一个来。
香娘自顾赏花道:「这芙蓉花,何时染色为上?」久宣答道:「乾娘,染芙蓉宜八月,今还早些,须待半许月後。」说罢才恍然,香娘言下之意,莫非是要下月为庾徽去童?
说罢久宣转身就走,兰生回去覆命,紫云听罢,执扇轻抚,问道:「他真是如此说的?」兰生点头,紫云又问道:「那伞……他可留下了?」兰生则摇了摇头,紫云轻笑,匆匆起身要追出门去。才到院中,低头看去,却忽地眉头一皱顿住身形,兰生跟了出来,见状问道:「公子怎了?」只见紫云看向那枚扇坠,渐生怒意,折回屋内坐下,恨恨道:「这蓝久宣,不愿服输也罢了,何必另寻一个来敷衍我!」
自银杞梳拢,楼中只余两位清倌,一个是唐丘梧,一个唤沈庾徽,尚且年少。而银杞之前,去年有两位清倌挂牌,一是青衣之徒宋榷,另一个姓童唤可星。宋榷尚好,可星则是不温不火,皆远不如银杞惊艳八方。而今银杞遭了这回事情,不知往後如何,香娘才起了心思,要再推个新人。
不觉已至八月,久宣这厢算是跟紫云杠上了,还非见他不可,但想着这麽也不是个法子,遂四处寻摸,找个与那丢失香球九分相似的,又取过当日那把粉荷圆扇,系柄端为坠。可此扇终究是久宣心头好,依依不舍看了一阵,才狠下心拿着出门去。
所谓「好货」,自是指模样姣好待价之人,丹景楼中许多人,连久宣自己,皆是从人市买回来的。久宣应了声,告别回到自己房中,想着寻瓶药粉与子素送去,翻来找去,忽见一物滚落架後,久宣绕过捡起,才见是从前紫云遗落那把纸伞。二人自夏至分别,一个不来、一个不去,至今已有两个多月未见,此伞遗留至今,与紫云那荷包放在一处。久宣并非不可遣人送回,只是不愿,惟待哪日亲自送去,赔礼道歉,却未想因事拖延许多时日,尚未得闲前去。
诸位看官且想,当初这李紫云遗留荷包,只为有个藉口再访久宣;而今蓝久宣持伞不还,亦只为留个说法,倘若见不得人,就此还去,此後则再无纠葛。紫云虽一时未想得清,再过多日,也读懂他意思了,暗暗窃喜之余,却仍然闭门不见。
久宣亦不愚昧,来去几回,便心知未归是假、不见是真。只恨那铜香球早已丢失,不然便可给他送去,先表诚意,再道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