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低声回道:「明公子,是我,于盟。」明先呼一口气,忙开窗迎之,暗怪他怎地又做了梁上君子,却因心事重重,无意与他说笑,只道:「原来是于少侠。」于盟穿窗而入,轻足落地,又道:「明公子休怪,于某半月前听闻此地出了甚麽事,一得闲便赶回京城来了,明公子可还好?」明先见他只是好意,不忍责怪,便指了指书案道:「我倒是无甚事的,于少侠若觉漆黑,案上当有灯台可燃。」于盟却道:「无妨碍,今夜有些月光,能看得清。」
久宣应之,却也不能多耽搁,只陪叶承坐了片刻,待他歇下,匆忙又离开叶府往别处去。跑了几处家宅,正往回走,路过东长安街不禁停了一停,久宣往北看去,多少有些失落。然不容他徘徊太久,只得离去,回到丹景楼,已然入夜。久宣直往八仙楼去,银杞终究还是醉了过去,子素双手亦已上药,眼下提着一颗心守在床前,盼他终能醒来。久宣本要劝子素歇息,又心知劝不动他,只好由得他去,自己回房。到了楼下,却见玉安房门虚掩,过去一看,是明先、羲容与玉安同在。
恰好那夜叶承调弄银杞,取玉势作乐,就此亦沾了自己一身。後来之事,叶承不是不知,只是身上伤得厉害,自顾不暇,也是遭罪得很,自也无力阻止母亲遣人闹事。如今多说无益,只低声向久宣道歉,请他好生照顾银杞,无论是好是坏,皆来通告一声。
遂折回玉安处问之,明先答道:「乾娘将文染锁在柴房里,现也不知怎麽样了。」久宣想起香娘所言,众人皆需要一个交代,登时明了,事到如今,香娘只愿尽早了结此事,究竟是不是文染所为,已不重要了。
如此害他?」久宣扯了个谎道:「想来是那时银杞搬去磬院,杂物多乱碰撞,撒了上去。」
于盟不忍,伸手轻抚文染额头,为他拭去冷汗,却嗅到阵阵药味,侧首才见一旁放着坛药酒,看来已有人为他上过药了。这就奇怪,若说犯事挨打囚禁,却又好生对待着。只是文染抖得厉害,于盟不及多想,问他哪里疼痛,撩起背後衣衫一看,大惊失色,竟是整片背脊紫红紫红,甚是惨不忍睹,遂极轻极慢地扶他坐起,由之靠入自己怀里。文染任其摆布,失神乏力,只觉于盟一手握住自己掌心,一手环搂自己、在颈後缓缓按揉。
说罢于盟问了明先柴房方向,遂跃出窗外,展起轻功飞檐而去。一路寻得柴房,未有惊动护院与小厮,落到门前,果然见铁链锁住,绕到屋後才见一木窗,遂自潜入。
三人脸色极差,久宣已猜到了大概,怯然问道:「可是文染?」玉安一双眼早已红肿,听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泛泪。明先沉重叹道:「文染被师傅吊在树下,足足抽了一下午鞭子,就差没有活活打死。」久宣咋舌,几乎夺门而出冲去隔壁房间,却只见文染房内凌乱不已,床上椅上哪有他身影?
文染白日惊魂未定,哪里还记得于盟是谁,犹自後退,直至背上碰着冰冷石墙,才痛得缩了回来,伏在褥子上急喘,浑身乱颤。
稍停,久宣自顾往欣馆走,去寻香娘。明先与羲容亦告别玉安上楼,羲容牵明先回房,亦转身走了。明先坐在窗前案边,既忧心银杞、又紧张文染,不觉出神。忽闻窗外有人轻叩,明先惊道:「是谁?」
明先道:「于少侠何苦自责,是明先不愿随少侠离开罢了。」于盟黯然道:「除了明公子,还有他人……实是抱歉,忍不住感慨了些。」明先想了一想,道:「眼下倒有件事,想求少侠帮个忙。」于盟连声应道:「明公子且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明先摸索至于盟身前,执其手道:「少侠可记得上次来时,有一人闯入?与我一般年纪的。」于盟点头应之,明先续道:「那人唤方文染,今日因事挨了一顿痛打,现囚於园中柴房内,生死未卜。我等难以私自探望,少侠可否替我一探究竟,看他伤得如何?」于盟颔首答道:「可,我这便去。」
柴房内点了盏小灯,柴薪叠在一边,墙下却有乾草堆砌,上覆数层软布被褥,文染正蜷缩眠於其上。于盟蹑足走近,仍无意惊醒了他,文染一睁眼见有人影,惊慌朝後躲着,于盟忙道:「莫怕、莫怕,在下于盟,你我从前见过一面,是明先公子唤我来的。」
于盟不禁笑了,回道:「是我、是我。」又问道:「你究竟犯了何事,缘何被……」
只见明先神态动作自然,有时真易忘却,他乃盲人也。却听于盟轻叹了声,明先问道怎了,于盟答道:「江湖中人赠我一个『侠』字,我却眼见人於水深火热,却无能为力。」
话未说完,却觉怀中登时僵住,便止住话语。文染轻轻推开于盟,低头不语,于盟还待安慰,只见文染委屈气郁,当下哭道:「我不曾害人,你、你可愿信我?」于盟惊住,又见文染无力软倒,忙再接入怀里。文染哭得伤心,伏他胸膛抽泣不止,只喃喃道:「我怎会害银儿
如此按压几处穴道,于盟暗运内力,教文染血气舒顺些许,钝痛也减轻几分。待他稍缓,就听怀里呢喃唤了声道:「小金鱼。」于盟愣了愣,低头看去,文染有气无力,仍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打晕岑爷的小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