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修苗红着眼角,一笔一画地在周方平的死亡通知书末页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脑子还没太转过来,只觉得脑壳深处嗡嗡的响,震得他头晕。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木偶,被医院的工作人员提着线,指挥他在一张又一张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栗修苗本来还想仔细看看这些带着周方平痕迹的文件,但是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凑在一起,栗修苗读字多的东西费劲,现在又还没从周方平死了的打击中缓过来,他只能慢吞吞地用手对着一点点看。
医院的工作人员见栗修苗这副呆兮兮的可怜样儿不免有些心软,唉,看起来也就20出头,谁想到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夫。
栗修苗早上出门办手续,直到傍晚才到家。自从周方平死了之后,大事小事都是周方平的表弟周旭Cao持,周旭是周方平沾上赌博之后唯一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朋友了,他也知道栗修苗的情况,就主动把自己表哥的身后事包揽过来。
但是周旭有事,只能让栗修苗一个人去医院领周方平的死亡通知书。
周旭怕栗修苗记不住流程,还特地手写了一份流程书,连从家去医院做几点几分的公交车都标注在上头。
栗修苗到家发了会儿呆,在50平的蚂蚁窝里绕了几圈,似乎每个角落都能触发他有关周方平的记忆。
周方平总爱说他脑子笨忘性大,现在他明明都记得挺清楚的。
栗修苗瘪瘪嘴,肿得像烂桃儿的眼睛又开始发酸,想哭。
栗修苗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是上学的,附近的大学生经常组织到孤儿院给孩子义务授课,虽然栗修苗经常跟不上进度,同样的内容他得学三四次,但是大学生不像孤儿院里的其他小朋友嫌他笨,反而看他漂漂亮亮的还不哭不闹,都喜欢给他好吃的。
10岁那年孤儿院老师见栗修苗像是要砸手里了,愁得当着他面儿抹眼泪。以前那些家长一听他智力和身体都有点缺陷后便放弃领养他,久而久之,栗修苗再迟钝也明白了什么,孤儿院孩子们最期待的领养开放日他再也没去过。
直到栗修苗11岁的时候被养父母接回家,他以为自己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了,结果3年后栗修苗一满14岁就被养父母塞进了周家。
他见都没见过周方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他。
周方平本来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结果一场车祸让他变成了残废,下半身失去了知觉,站不起来也不能人道。周方平知道父母怕以后没人照顾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一对夫妻紧锣密鼓给他到处找合适的女的,嘴上说是想找个老婆陪陪他,其实周方平心里门儿清,他的父母是想拉一个无辜的女人借着爱情的名义给他把屎把尿的伺候一辈子。
周方平不想毁了人家的婚姻,便直接向父母出了柜,说他喜欢男人。
但他没想到,周父周母给他娶了个智障的男老婆回来。
在接触赌博之前,周方平一直把栗修苗当成自己的弟弟,教他读书,教他用电脑,还给他买了手机。他知道栗修苗是双性人,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只喜欢女人,所以周方平一次都没有碰过栗修苗。
自从周父周母去世后,两个人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拮据,除了吃周父周母留下的一点财产,就是靠周方平在网上给人代写文章补贴点家用。
栗修苗对物质没什么概念,每天能吃上饭就笑咪咪,但是周方平急于赚快钱,就这样迷上了赌博,欠了一大笔钱。
大额赌债成了压倒周方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个凌晨,周方平自杀了。
“哎,嫂子你回来了啊,我买了晚饭,来来来,趁热吃。”
周旭一推门进来就看到栗修苗瘦瘦的一道人影儿站在窗户前发呆,他早习惯栗修苗这副愣愣的样子,开口招呼他过来吃饭,他有要紧的事跟栗修苗说。
周方平死了之后周旭帮他把周家的房子买了还债,由四处筹了点款好歹把钱还得差不多了,可栗修苗又变成了没人要的野草,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周旭就先收留了栗修苗。
栗修苗虽然脑子转不快,但是他足够听话,周旭一叫他,他就颠颠儿的立马坐到了饭桌前乖乖吃饭。
周旭清了清嗓子,直视栗修苗的眼睛,“嫂子,我跟你说个事儿。这事儿特重要,你仔细听啊。”
“在听。”栗修苗捕捉到了周旭话里的“重要”和“仔细听”,赶紧放下碗筷,就等着周旭发号施令。
“是这样的,之前哥就交代过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找谁打点关系,哥还是为你想着的。他让我去找我们家远方的一个亲戚,按辈分我得叫一声小叔,现在在咱们市的一个学校当教授,还算有点门路。我一直记着呢,今天我就去找他了,跟他交代了一下你的情况。人家真挺好的,答应了能给你找学校里找个工作。”
周旭见栗修苗努力地跟着他的话转脑子,反应过来之后眼睛都亮了,欣喜地露出两个小酒窝儿,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嫂子,你终于不用愁找工作了。到时候改天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