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昏睡已经三日了。三日来,萧霁一直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齐明因要事在身,偶尔过来一趟,常常相对无言。自从知道真相,萧霁心底对齐明多年来的憎恨,忽然云雾一般消散——比起齐明,他更怨自己。
怨自己在师尊身边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他心中真实所想。
齐明那日见过惊雪,只乜他一眼,讽道,你还带了个新欢来?
惊雪一怔,眼角泛起微红。萧霁忙道不是,只说是他在山下结识的一位好友,上明渊宫来有要事待办,齐明便不再说什么。
萧霁整日守在沈落衡身边,惊雪也就守在他身边,安安分分。
萧风乍起,窗外一株参天的槐树簌簌抖落,盈白的花瓣随风飘进窗来,悠然地躺在沈落衡安静的鼻梁。
萧霁见了,轻轻为师尊拂去那朵槐花,忽然想起当年在市集上买的那支槐花簪,不免觉得惋惜,那槐花簪Jing致得很,全是一刀一錾细细雕刻而来,就算是老手艺人自己,都做不出同样的第二件了。
他正欲叹息,忽见沈落衡脸色发紫,眉头紧皱,“哗”地一声吐出满口鲜血,纷纷溅上了他的脸。
怎么回事?!
萧霁心惊rou跳,连忙叫来惊雪把脉:“师尊的伤,怎么不见好转?”
惊雪见他满脸是血,也吓了一跳,上前探息,两条雾眉深深锁起,迟疑片刻才道:“具体缘由…属下也查不出来,但以属下的猜测,恐怕与尊师腹中胎儿有关。”
“你是说……”
惊雪点点头,一手覆上沈落衡微瘪的肚子:“胎儿喜欢食Jing华,一并吞掉了你渡给尊师的神力,导致他伤势恶化。”
萧霁轻轻“啊”了一声,料想有理,却不知何解,问:“那该怎么办?”
惊雪只是摇头:“殿下乃神族血统,尊师却是人族,这种情况世间罕有,属下也从未遇到过。”
萧霁正要失望,却见惊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高声说:“不对!殿下,我差点忘了,您当年不正是这样的情状吗?”
萧霁被他一点,顿时醍醐灌顶,抚掌道:“是啊,我爹也是神,我娘也是人……惊雪,你说,这会不会是宿命中某种冥冥的安排?”
“惊雪不知,但殿下若想救令师,恐怕要先随惊雪去趟神界,见过神皇,问问他的主意了。属下跟着庶母娘娘数载,听说神皇陛下当年为了您,也曾四处寻过补药的。”
“……好罢。”萧霁不舍地望了望师尊,留恋般拂过他面颊,反复几次。
一声叹息,他将齐明乖乖交还的那枚玉坠掏了出来,其上的“萧”字历经沧桑,已然有几分模糊。
惊雪身为神侍,进出神界自然易如反掌,萧霁随着他入了神界,只觉四周一派富丽堂皇、云蒸霞蔚,让他颇为不惯。
二人千回百转。验过重重关卡,终于来到神殿门前,萧霁极目远眺,不禁大为震骇:当年误闯禁地见到的那座宫殿,原来正是仿着这座真正的神殿千华所建,只是规模上还要袖珍许多。他面前这座千华殿,却是名副其实的金雕玉琢,其之华贵,乃是人间大大小小所有宫殿都望尘莫及的。
不过这偌大的神殿里,却鲜有人迹。
“多年前的一场神魔大战,耗去了神界太多人力。凡人堕入地狱者甚广,能飞升成仙者却是廖廖。”惊雪领着他穿过花园,园中所种,皆是万年不灭不败的仙草仙花,虽清幽淡雅,却千篇一律,没甚意思。
终于转进后殿,门口几个侍卫先拦了去路,惊雪出示过那枚玉坠后,即刻放行。
神皇睡在高阔的仙纱绨幄后,那方女娲石铸就的神床上。
“你便是……那孩子?”
一只白皙的大手无力地伸出幄来,萧霁没有回握,只是点了点头:“是。”
“拜见神皇陛下。”惊雪深深拜倒,将玉坠递了过去,“陛下请看。”
传说中神皇珺璟如晔、至高无上、威仪万方,然而身前的这个男人,却形瘦骨销,面容清癯,看起来同三十来岁的病人无异,唯独那双刻在眶中的桃花眼,孤傲动人,依稀能够想象出这位委顿重病的帝皇,当年是如何丰神俊朗、顾盼生辉。
“……你,可有名字?”蓝玉接过玉坠,在手里怜惜、难舍地摩挲着,幽幽问道。
“萧霁。”萧霁顿了顿,“我师尊给我取的名,娘留下来的姓。”
“庶母娘娘原本为殿下取过一个名字,”惊雪垂手站在一旁,“唤作‘萧蓝玉’。”
“萧………蓝玉?”蓝玉喃喃念着,眼眶不觉shi润。他的眼前恍惚又浮现萧越霜的脸,隔着经年的岁月,再一次来到他身边似的。蓝玉失神唤出他的姓名,萧越霜在他身前笑着,想带他去某个地方。蓝玉叫着他的名字,却无回应,他张臂抱去,只揽到一身月华。
蓝玉失魂落魄地回神,望向萧霁。这孩子生得甚美,四分像越霜,六分像他。他微微一笑,抚上他的脸:“你同他……长得很像。这些年,苦了你。”
萧霁没有躲避,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