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是一句绕口令,《小王子》里的引文。
但是脱口而出的,是雨果的诗《明日清晨》。
尽管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他还是顺畅的复述了,下来,全程牧浅都闭着眼睛细细的聆听,似乎想要和这个嘈杂的环境争夺他吐出的每一个发音。
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牧浅能够听懂,听懂他的呼救,和诗歌里的每一分情愫。
等他念完,牧浅缓缓睁开的双眼中的眼神只能用初生的婴儿的惊奇来形容。
“c,est beau.(好美)”牧浅说。
顾青墨没有惊讶,牧浅的口音很蹩脚,看样子他应该听不懂这首诗。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不希望牧浅听懂。他不想他听到自己的呼救,也不想他明白自己的情愫。他只希望每天晚上,当他偷偷的溜出关押他的地方,他能再次见到他,能再次听到他的笑声。
“Merci beaucoup(谢谢),你还会说什么?”顾青墨颔首,回答。
果然,牧浅回答道,“我还会说pouvez-vous parler anglais(你会说英语吗)?这是我唯二会说的两句话。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这首诗的意思是……”顾青墨注视着牧浅的双眼。
“哇!”这时一个人忽然跑到他们两个人之间,双脚起跳,双手用力拍打了一下桌子。
顾青墨顺势停下了要说的话。
这个人是从牧浅的背后溜过来的,牧浅看不见他,被吓的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但是他一直看着这个人,从探头探脑到偷偷的走近,到露出坏笑,到摩拳擦掌。如果房间里现在没有这么多人,他这么大的动作早就该被牧浅发现了。
“干嘛!”牧浅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近乎是个少年,顾青墨没办法从他的任何身体特征看出他具体多大。苍白的皮肤、苍白的头发、一身雪白的晚礼服、一张娃娃脸上。他不需要笑脸上就有酒窝。还有血红的双眼。
他是这场假面舞会中唯一一个来参加化妆舞会的人。
“时间到了,主人。”少年自然而然的跪在牧浅脚边,仰起头露出甜蜜的笑容。
“哈?”牧浅面色复杂的看着少年。
“调教表演,年中展示,晚会压轴?”少年撇着嘴,盘腿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牧浅,“你忘了?”
“没有人跟我说过,我正在聊天。如果不是因为我偶然下来了一趟现在我已经回到家了,”牧浅看了一眼顾青墨,“你们自己去解决一下。”
“但是宣传单上写了你的名字。”少年一个侧翻身从地上捞起一张宣传单,往前递了递,“你看?你的名字,我的名字。你以为今天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大家都是来看大名鼎鼎的魔术师今晚的表演的。”
“谁负责的今晚表演的名单?”
“还能有谁,”少年不耐烦的捶着地,“老板。”
“薄远,我就知道,这个人十天有八天在搞事情,”牧浅回过头,“小青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砍个人,等我回来……”
“那首诗,”顾青墨打断他,“没有什么意思。战争,死亡,田园,牧歌。很典型的一首诗,我在上第一节文学课的时候背的。第一节课背的东西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你去吧,这是你的工作。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可是……”
“我喝了很多酒,再晚一点我就回不去了。”
“可是我想送你回去的。”牧浅说。
顾青墨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已经想清楚了,他不想被拯救,也不想自己的呼救被任何人听见。他的一切情绪都不重要。就是因为他想要,就是因为他在乎,他才要隐瞒,就像这六年来他对弟弟的隐瞒一样。
只要他不存在,牧浅的人生就不可能产生阴霾。他希望牧浅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相信凡是黑夜就有黎明,凡是暴风雨就有彩虹,相信所有的困难都存在解决的方法。这样的想法只需要一次失败的案例,一次永远的长夜就会完全消失,从此,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会害怕一切困境和难题。
趁现在还来得及。
祝桃桃说,牧浅是这样的人,如果他开始信任你就会肉眼可见、有迹可循的放下戒备。一开始见面不跟你打招呼,后来他不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但是慢慢的,他会摘下面具,他会在你生病的时候发出最频繁的问候,会在旅游的时候带上你的纪念品,会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第一个察觉。到最后,他会为了你做任何事情。
这个时候,你在看见他对陌生人的态度,对没有过多交集的同事的态度,对没有成功走进他的心里的人的态度。你会感觉到殊荣,感觉到自己的特殊,感觉到安全和信任。
他不知道如果今晚不是正好有一场假面舞会,牧浅会不会摘下面具。但是趁他还没有摘下面具,趁他还来得及。他要尽快离开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