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彻揉着眉头推开了休息室的门,他浅灰色的眼睛中带着血丝,在光色昏暗的地方,眼下的青影显得深重。
公爵的手自始至终都贴在剑柄边,这让随行的侍从也提着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场宴会,宾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春天的玫瑰庄园终于要回归寂静,余下的时光是属于鸟雀蝴蝶和数不尽的鲜花的。
也是属于他和希尔的。
咔哒的声响落下后,门被打开,兰彻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烛台倒在桌案上,留下大滩的红色蜡泪,杯子也被摔在了地上,地毯被濡shi变得卷曲难看。
真神奇,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人呢?”他的嗓音低哑,带着无尽的寒意。
随行的侍从看着空荡荡的休息室,也愣在了原地。
兰彻公爵的金丝雀——从笼子里跑出去了。
……
希尔抓住他的手,明丽的面容在夜色中有几分的恍惚,但依然令萨林格伯爵的心神一阵荡漾。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这些日的疯狂,从戒备森严的玫瑰庄园,从兰彻公爵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他的人。天知道他冒着多大的风险,又抛弃了多少东西。
萨林格伯爵自己都讲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们只是跳过几次舞,他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上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替希尔把裙子摆弄得更便于骑马。
青年系上披风,摆正了兜帽。幽深的暗夜里,他就像传说中的Jing灵一样,把尖尖的耳朵藏在帽子里,美丽异常。
萨林格递给他一柄匕首,并把几个袋子绑在希尔背后。他熟稔地抽出匕首,向希尔展示了一番。
“亡命徒。”希尔唇边勾起一抹笑,接过萨林格递过来的匕首后驾轻就熟地骑上马。
那短短的几个音节,把萨林格伯爵的灵魂都夺走了。
听见希尔的笑声,萨林格只觉得自己可以为他而死。他无从辩驳,因为他确实是个疯子,是个少年时就在刀尖饮血的亡命徒。
伯爵莞尔一笑,执起希尔的手:“好的,我的亡命徒小姐。”
多日不曾呼吸过自由空气的希尔有些高兴,他轻松愉悦地说着闲话。
青年的声音清越动听,微微拖着长腔,像唱歌剧一般,稍作调整就如同少女般悦耳,萨林格伯爵清楚地明晓那是帝国都城的口音。
繁华美丽的金雀城给他留下过太多快乐的回忆,他怜惜地望着希尔的侧颜,在自己的心里为这个柔弱少女编织出凄苦又复杂的过往来。
他们一路疾行,在深色的密林中穿梭,只有马灯照亮前行的方向。
奔驰了不知多久两人方才看见一个分岔路口,希尔轻喘着气,迟疑地看向萨林格。
伯爵的目光瞥过他抓住缰绳的手,呼吸一滞,希尔细瘦的手腕上仿佛覆着层霜,在黑色披风的映衬下苍白得近乎病态。
“走吧,会有人接应你的,一支雇佣兵小队,你知道的,边境那些为了钱而战的勇士们最令人信服。”萨林格温和地望着他,寂静的深林中,伯爵的声音温柔至极,“春天已经到了,我该回去金雀城了。”
“离开兰彻公爵的领地,或者干脆离开帝国。”他伸手摸了摸希尔的头,“一直向北走吧,那里会有你想要的自由。”
在说到“自由”二字时,他的发音有些重,希尔心头一跳,但萨林格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青年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就这样了?”
事实上希尔已经做好了爬上男人床的准备,连解释自己特殊性器的说辞都已经在心底过了几轮,但他却这样轻易地放自己走了。
萨林格点点头,那坦荡荡的模样却让希尔有些说不出话来。
“您不怕吗?”他听见自己颤声问道。
“怕什么?我又不是兰彻的封臣。”那一刻年长伯爵的神采有些飞扬,他意味深长地对希尔说道:“帝国的子民都是金雀的后裔,我们生来就是自由的,还记得三百年前,希尔-维斯特一世陛下曾经说过的话吗?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们的飞翔,没有任何笼子可以限制我们的自由。”
“再会了!”说完他像是害怕自己犹豫一般扬鞭策马,向着右边的那条小路飞驰而去。
希尔看着他的背影,睫羽轻颤,突然掉下一滴泪来。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咬紧牙高喝一声:“驾!”
密林不断地向他身后掠去,前路未卜,而天光已经开始明亮起来,希尔越往前心中越乱,记忆模糊地回溯到了被兰彻捡回玫瑰庄园的那天。
那夜比这回还要糟糕,他发着高烧在暴雨中奔跑,泥泞的小路,零落的花瓣,疾驰的马车声……
他就这样,从一个笼子跑进了另一个笼子里。那么这一次呢?
过长的囚禁生活让希尔逐渐适应了不变的物质生活和被无限阉割的Jing神世界,在兰彻开始带着他出现在外人面前时,他甚至出现了轻微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