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房,奇异的氛围,再次把卢溪团团包裹。
这间屋子,是一张沾了露水的蛛网,虞秋过是那结网人。无论她走到哪里,似有若无的暧昧,都立刻附着到身上。由此,每一寸与空气相接触的肌肤,也惹上要命的黏腻。
楼层太高了,一眼望尽nai白色墙壁和透明的玻璃,米色布艺沙发,白蜡木长桌,几幅线条植物装饰画。这些静默无声的家具,格外映衬内心的喧嚣。
她急需一些错位关系,来证明这份暧昧,不该存在。
于是卢溪决定带虞秋过出去吃饭。
工作太忙,她带他下馆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这生活多年,又是干酒店行业,她熟知哪里有地道风味。
滨江路的惠食佳酒楼,门两边的绿色牌匾,分别写有啫啫黄鳝煲和椒盐富贵虾。进入大堂,顶上华丽的欧式吊灯,与Jing致的格子工笔画融为一体,辅以红绿蓝黄为主色的琉璃窗,颇有南洋情调。
以往卢溪和同事聚餐,都得提前预定。今日去不在饭点,无需排长队等待。落座于水池边的圆桌后,卢溪考虑到两人的食量,熟练地向同服务员点了一客卤水肠头,黄鳝啫啫煲,椒盐富贵虾,葱油海蜇头,椰子竹丝鸡汤,腊味煲仔饭。
虞秋过拘谨地端坐,也不玩手机,静望卢溪,只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询问他口味的问题。
很显然,这里是她的主场。
一张圆桌,隔得并不远,与在家里吃饭的距离没什么不同。
但他还是像一只无意闯入人声鼎沸之地的蜈蚣,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数不清的足肢,祈求不要被人发现自己的窘迫。
四周的食客里,也有同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一道来的。他和卢溪混在其中,一看就是对正常的母子。
人很近,心却远了。
周围的人群,大多用粤语交流,竖起耳朵去听,也很难听懂,连耍闹的小孩,都用棉花糖般柔软的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卢溪总算放松下来。
“这家店92年就开了,最初是做大排档的,现在最出名的,就是它的啫啫煲。”她手肘撑在桌面上,拉进与虞秋过之间的距离,柔声同他介绍道。
卢溪明白他的心情,看着此刻的虞秋过,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紧抿的嘴唇,暴露出内心的不适应。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每来到一个陌生的大酒楼,无疑是照妖镜下的一只虫,无处遁形。
“jue jue煲?”虞秋过不解。
芜县的菜系顶多是蒸煮炒,他倒是从来没听过这类做法。
“这儿有专门的砂锅,烫热了,直接把生鲜食材放里边炒。”卢溪比划了砂锅大小,继续道:“得用急火,放油下料,盖盖儿后还得淋酒,火苗冒上来才算好的啫啫煲。我们家里也有砂锅,改天我做给你看。”
“你会做好多……”虞秋过诚实道。自从他来了穗城,卢溪已经给他做了十几道不同的菜式了,每一道都可媲美饭店的手艺。
卢溪越发兴奋,“我以前在华云的餐饮部门待过,跟着一位粤菜老师傅学了挺多……”
服务员端着菜上来,滚烫的砂锅滋滋冒响。鳝段的香味扑鼻,老汤的热气熏人,虞秋过悬着的心也被勾下来。
美食面前,众生平等。
卢溪青睐那道卤水肠头,脆而不腻,匀在煲仔饭里,十分可口。虞秋过看她吃得欢心,主动剥了那椒盐虾的壳子,将鲜美rou身放到她面前的小盘中。
第一次有亲人帮忙剥虾,她看着虞秋过理所当然的动作,有些感动:“没事,你吃你的,不用给我弄。”
儿子俊美的脸庞对她笑了笑,微露出小小的虎牙:“你也吃。”
水池旁的红尾锦鲤来去自如,明黄色的灯光照得人眼睛亮闪闪。卢溪有些不敢直视虞秋过的双眸,看向瓷盅里的老汤,用勺子捞起吮一口,甜津津似此刻的情意,润了五脏六腑。
她又开始谅解自己之前的欲望。
没什么,那些都是错觉。只有此刻的亲情,才是唯一的正解。
她应当永远永远这样下去,在众人面前,在儿子面前,做一个温柔的母亲。
咽下那口汤,她抬头,坦然地笑着与虞秋过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