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梓棋和尹恣榆在他们妈的肚子里安安分分,十个月愣是一个大动静没搞出来过,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但当他们俩一个接一个从产道里滑出来,脐带斩断,哭声嘹亮。好像一块密不可分的磁铁裂成两半,负相斥的两头相对,凡事要争一争才好过。
尹梓棋和尹恣榆两个人争的原因么,其实是不得而知的,可以说是一种专属于他们两个的天性。但尹恣榆更乐意为这种天性找一个理由,就好像雄性动物相斥,动物学家为它们找的理由是求偶,尹恣榆为他们找的理由是本该一体。
他说:“我们本来应该是一个人,凭什么要分先后?谁知道最开始是不是你从我这里分裂出去的。”
尹梓棋一脸无所谓地说:“如果你比我先出生,是不会说这种傻逼话的。”
他很生气,嚷道:“可是我比你后从肚子里爬出来!尹梓棋!老妈天天逼着我喊你哥哥,凭什么?!”
面对他这充满感叹号的话,尹梓棋想了想说:“凭我……”
他顿了顿,“凭我真是你哥哥。”
这句话非常成功的让他们本来就不友爱的兄弟关系雪上加霜。
他们两个争成这样,尹慧娟在他们小些时候还能当作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等他们大了点,她终于觉出些不对劲。他们的亲情好像只有她在场时才涌现出来,作出一幅兄友弟恭的画卷。出了这个家门,他们就宛如陌生人,即使背着一模一样的书包、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也可以相隔两米沉默一路。
他们幼儿园和小学都在同一个班,却从来不做同桌。一个在教室第一排第一个,那么另外一个就可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跑到第六排第六个坐。尹慧娟问起来,他们就睁着无辜的潋滟眼睛,看起来同样的纯真,用着一样的理由说:“老师的座位就是这么排的呀,妈妈。”
等上了初中,两个人又分到一个班,个性却一天比一天差得远,尹梓棋流露出来的永远是温和似水的气质;尹恣榆整天臭着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跟全世界都欠他一千万欧元似的。他懒得笑,还不乐意见他哥笑,一见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的笑容就直泛恶心。尹梓棋知道他这点想法之后,笑得愈发频繁,把他气得够呛。
由于都在实验班,免不了争成绩。尹梓棋虽然平时跟人家说说笑笑,但回家关起房门就开始埋头苦学。尹恣榆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嗤之以鼻,作出一副“学习太轻松了我不用多努力也能学好”的吊儿郎当态度,相当的自信。学校的课一路趴着睡过来,房间里的杂志堆满书桌,等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发下来,年级第五。他哼笑着把成绩单拍在他哥书桌上,换来他哥怜悯一瞥,凑过去一看——年级第三。他气得脑袋发昏,凭什么?他虽然是趴着的,但明明在认真听课!他的文学杂志非常丰富课外知识的好吗!
尹梓棋说:“下次开电视看时政记得小点声,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得一清二楚。”
他很不服气,“下次我肯定可以超过你。”
“行啊。”尹梓棋抬眼看他,他居高临下,居然在这人眼睛里看出点风情。
尹梓棋笑一笑说:“我拭目以待。”
他一肚子气的走回房间,为自己的幼稚,为尹梓棋故作的温和。
他恶狠狠地用犬牙咬手背,好像自己真是一只狗一样。又想起那一点柔软的风情,他有点好笑地心想,我是疯了吗。
此后他和尹梓棋胜负各半,彼此间分数咬得很紧。变故在十七岁出现。尹梓棋在高二第一次开学考的时候,考砸了。
尹恣榆看成绩的时候跟他离得距离也十万八千里,瞥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看着布告榜上自己处于第一排和他处于第四排的名字,现实的胜利和情感的喜悦却成反比,这种落差好像多年追逐的目标突然空了,自然而然的难受起来。
刚一进家门,他俩书包还没放下来,尹慧娟就过来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哥就在他旁边罚站一样的沉默。
他自认为演技奇好,面对询问一点儿幸灾乐祸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还露出沉痛的表情,“尹梓棋就是没调整好心态而已,下次肯定就可以了。”
他妈妈以怨怼回他:“你们两个一直各学各的,这怎么行啊?兄弟之间还是要互相帮助。还有,叫哥哥!”
她这句后缀感叹句已经加了多少年了,尹恣榆从来没听过她这句话,但她依然要加,好像是每个非独生子女家庭里约定俗成的条件。
他想,他哥考烂的成绩好像水坝上的一条小裂隙,稍不提防变成裂洞,洪水一溃千里,尹慧娟就是主要势力。她果然趁着这个机会提条件:“这样吧,以后你们两个都在客厅学,我看着你们俩,怎么样?”
她惯会用反问的语气说一个不容置喙的消息。
还没等他强烈表示反对,尹梓棋就先行一步轻声说:“客厅里茶几矮,不方便。我可以把作业收拾一下,搬到小榆的房间学。”
他被这个称呼恶心的一个激灵,小你妈逼。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