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事情之后工头再没来找过安同麻烦。工友圈子里关于安同阳痿的传言也戛然而止,每个人看到安同都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本来李四也是点头哈腰的,但是忽然一想,不对啊,自己跟安同是一个宿舍的,近水楼台啊,怎么能跟其他那些工友一样呢。必须要充分体现出自己作为舍友的优越性才行。
于是李四开始以安同小弟的身份自居,对内阿谀奉承,对外趾高气昂,日子也算过得惬意。
安同还是不花钱,就攒着,成天捧着银行卡对着天花板发呆。只见他去存钱从不见他取钱。
“攒这么多钱不用干啥嘞安哥。” 李四不攒钱,有了就花。他是个混子,爹妈才不指望他。就像当年须菩提祖师对孙猴子说的话,报恩啥的就不必了,将来你闯了祸不要提起我们就行了。
“攒钱娶媳妇儿。”
安同的回答每次都能让李四无言以对。
“哥,你真喜欢男人?” 李四凑近了安同小声问。他俩都住一个屋子快一年了,也算是熟了。起码李四这么觉得。
安同没理他,还是看着银行卡出神儿。
“哥如果俩男的在一块儿,是谁娶谁?” 李四又凑近了点儿,咧嘴笑着问。
安同这次听见了,盯着那银行卡想了想,说:“都行吧。”
“那我也是个男的,你成天跟我睡一屋,你对我有感觉没?” 李四见安同并没有多排斥这个话题,便开始贱嗖嗖地追问。
“有。” 安同回答。
“真有啊!” 李四多少还有点儿心chao澎湃小鹿乱撞那感觉。安同实在是长得带劲,脸蛋儿身材都带劲,自己要是个女人就跟定了安同。要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也跟他!
“啥感觉?” 李四还有点儿脸红了呢。
“感觉屋子里那股子馊味儿就是你成天不洗袜子搞的。” 安同翻了个身把银行卡压在他的玩具鸡……鸭下面,藏在枕头底下。
工地上平时也没啥娱乐活动,天气不好了或者倒班儿不上工的时候就窝在工棚里看那小电视。安同不咋看,他宁愿看他的玩具鸭。所以电视基本上就属于李四了。
李四爱看财政新闻,虽然都跟他没啥关系,但他觉得那是他跟有钱有权的人唯一建立连接的方式。
“哥,你看人家一土集团咋那么牛,又新开了个楼盘。“ 李四边抠脚边感叹。“人家这王总,看剪彩这气势,一眼就能看出来人家是首富。”
李四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一看,安同也在盯着电视。
少见啊,平时李四喊安同看点电视里啥新鲜玩意儿安同最多也只是瞟一眼配合着笑两声,像今天这么持续聚焦的还没见过。
不过谁不羡慕富豪的日子呢。李四觉得,就连安同这么一个神秘的黑道大佬看到电视里这些有钱人也难免多看上几眼。
是啊,新闻里说,一土集团又新拿下了一个大项目,王董事长亲临现场剪彩。镜头里的他春风得意红光满面左右逢源,日子过得的确是好。
“人家也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听说人家背景大着呢,俗称这地界儿的‘金陵王’,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李四试图给安同科普。有钱人比谁更有钱,没钱人比谁知道的关于有钱人的八卦更多。
在李四无休止的叨叨声中,安同沉默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两无牵挂,挺好。相安无事,也挺好。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得也并不久。年底该结工程款的时候,工头卷钱跑路了。工地上一下子炸了锅。骂的砸的到处都是,成天吵吵闹闹嚣张跋扈的那些人却都也只局限在工地这一片儿上,没有一个能想出啥具体有效的办法。
安同不说话,也不参与讨论,每天就盯着银行卡发呆。李四在一旁唉声叹气。呸,穷人就是命贱,被人坑死都没钱买坟头儿。
安同还是沉默。
就这么着沉默了三天以后。安同拽了件工地上不知道谁的军大衣裹在身上就出去了。
出门走了没几步又停了,怔在原地立了几秒,又扭头往回走,一句话不说推开房门爬上床,拿起枕头下的玩具鸭揣进口袋,下床又离开了。
李四觉得安同是没钱花愁傻了,一只玩具鸭能卖几分钱。李四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愁云惨淡。
又三天。
安同再次出现的时候李四正在工棚里到处打电话借钱准备回家凑合着过个年。人有时候就是怪,疯了一整年心思不在家恨不得死在大马路上,一到年跟前儿就像是受到了感化教育,痛哭流涕地看各种团圆视频疯狂抢票死也要死在回家路上。
没人借钱给李四。都知道他是个混子。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工地上一阵吵闹,李四探头往外一瞧,是安同回来了。他整个人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头发鸡窝一样,眼睛深陷在脸颊中,嘴唇苍白都是干皮,军大衣没了,穿了个单薄的洗得没颜色的运动衫,手里拎了个破麻袋,一把扔在地上。
解开麻袋口,工头从里面慌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