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庭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已经在和阎王面对面喝茶。
他全身五花大绑的躺在土炕里,周围都是熊熊烈火燃烧,宛如一只正被滋滋炭烤的火鸡。
花子虚就抱臂站在火圈外,面色冷漠的看着这幕。
要不说杜光庭是年纪轻轻就胜任的武林盟主,无论见识还是品德都是一等一的高,即便命悬一线,还是声色不动的躺在地上,从容询问道:“花神医这是何意?”
“盟主,你的病比较严重,非是重手不能根治。”花子虚的声音听起来远的像是从远方飘来,“为了能尽快根治盟主的病症,我特意准备了一夜。”
杜光庭想都未想,便问:“是昨晚在下做了何事惹怒花神医?”
“小事罢了。”花子虚眼皮不动,“只是觉得再这么任由盟主胡闹下去,我这药庐就没法开了,我的小命也危险,倒不如尽早解决更好。”
“那又何须烈火?”周围火势熊熊,杜光庭的雪白额头缀满汗水。
“我已查过古籍,书中对此症有过记载。”花子虚绕着火环走了一圈,淡淡说道,“盟主运道不错,此症虽然记录不多,方法麻烦,但要根拔此症也并非没有办法。”
“方法就是烈火围烧?”
“不。”花子虚远远飘来的声音分明嘲讽,“我只是单纯的泄愤。”
“……”
堂堂的武林盟主快被活生生烤到三分熟的时候,终于有盆水从天而降,正好扑灭了即将烧到脚边袍角的火焰。
随后,浑身shi透,分外狼狈的杜光庭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扛起直接丢到了药庐后山的寒潭中。
前一刻还内肺冒火,下一刻就冰寒刺骨,杜光庭大抵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冰火两重天的苦罪。
他全身赤裸的泡在寒潭里瑟瑟发抖,抱了满满一筐篓的花子虚就站在岸边往池子里倒各种草药和毒物。
倒完以后,花子虚就丢了药篓,拍着巴掌远远站着,云淡风轻的对他说:“盟主,你一体双魂,看似是两人,但说到底这只是你为了保护自己的人性分裂所致,要根治你白昼双分的症状就只有泡满寒池三日,喝下千足百虫炼制而成的药羹,再用上我的家传密针彻底根除,最后留下一人。”
杜光庭颤颤颔首:“自然。”他千里迢迢来求医,为的就是除掉那人,恢复他往日正常的生活。
花子虚抱臂站在岸边,出声提醒道:“留下的,只能是你自己。”
他的话暗有寓意,杜光庭疑惑的抬眼。
“留下的,只能是你自己。”话点到为止。花子虚甩了甩袖袍,转身离去,“这还有三天时间,想好吧。”
寒潭里的杜光庭就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后来连续三夜,杜光庭都被施了针,一次没有醒过来,白日时他醒来就泡寒潭吃药羹,花子虚让他往东绝不往西,委实听话顺从到了极点。
直到翌日清晨,花子虚正欲给他施针,本着大夫职责最后一次询问他:“想好了么,盟主?”
“想好了。”杜光庭面无表情的把脱开的衣物穿上,“在下不治了。”
“……”
花子虚正低首摆着一排针包闻言怔了一怔,又从善如流的收好,哦了一声拿着针包转身就走。
“花神医不问问原因?”身后追来一道悦耳嗓音。
“关我屁事。”花子虚头都不回,声音冷的含渣,“赶紧给我滚蛋,这辈子我再不想看到你们俩。下次若还敢闯来药庐,纵使我毒术不Jing,要弄死你们两个也不是太大问题。”
他那晚即便全身赤裸,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能把一时大意的杜光庭给药倒推下了床。
神医神医,拥有神乎其技的医术,这两个字可不是白叫的。
杜光庭目送着一抹灰烟色很快融化在门外璀璨的天光中。
他把袖中的一张纸条紧紧捏在手里,手心的汗水浸透了薄薄的纸片。
这是今早他睁眼醒来,就看见的一张纸,堂堂正正的摆在他眼前的桌沿,分外醒目,笔风飘逸俊秀,工整干净,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字迹。
“杜光庭,你如果想把辛苦经营多年的名声全都毁之一旦,想要再回到那幢Yin暗无光的屋子里,你大可随意由他安排。”
“杜光庭,你一辈子休想摆脱我,最好别做无用之功。”
“杜光庭,我要得到他,他就是我想要的人,你自己想办法把他带走。”
“杜光庭,若是我得不到他,人我照睡,也照杀不误,必闹得江湖腥风血雨,人人惊慌。”
那最后的一句话,引起了他最大的注意力。
“杜光庭,你就是我,离开我,你就会死。”
适逢花子虚走了进来,他默不作声的把纸条捏进了袖子里,一切都是若无其事。
花子虚把药包打开,他在想那句话——离开我,你就会死。
花子虚要他脱掉上衣,他乖乖脱下,心里仍在想那句话——离开我,你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