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瑜第一次见到谢长淮的时候,他十五岁,那时谢长淮还不是太子,却仍旧是宫里最尊贵的主子之一。
中宫皇后并不喜爱谢长瑜,觉得这个比自己儿子早两个时辰出生的冷宫妃嫔之女实在是过于晦气。
是的,满宫人都认为当时春雷惊蛰时分无人在意的冷宫出生的是一位公主,否则谢长瑜也没有那么好的命活到这个年岁。
谢长瑜的母亲只是乐坊里一位擅琵琶的歌女,只因为长着一副花容月貌,就被皇帝一时兴起临幸。没过多久,色衰而爱驰,没有家世背景的可怜女人很快就被拜高踩低的宫人们落井下石。
威严高立的宫墙困住了所有人,阳光照不进来,显得一切都是Yin森。
谢长瑜的母亲临盆时,多的是人想看一尸两命热闹,但没想到结果居然是母女平安 。
因为孕期各种暗算,谢长瑜生来有缺陷,被产婆误认为是女婴。他的母亲也是等到谢长瑜十二岁,才发现他拥有男子的性征。
冷宫之中,公主的身份远比皇子要来的安全。
谢长瑜在母亲单薄的羽翼之下艰难度日,从小就学会了顺从卑微的安身之道。他的童年虽不如何光鲜,却好歹平安。
直到谢长瑜十五岁的冬天,母亲病重,连日高热不下,已经严重到咯血的地步。
没有太医愿意来救治一个冷宫嫔妃,病重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别无他法,谢长瑜只好跪在皇帝每日的必经之路上,祈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隆冬大雪,身形单薄的少年穿着一件旧棉袄,尽管它在母亲手中缝缝补补,依旧改变不了变硬变冷的不暖和。而且这两年他身形抽条,所以这件衣服还短了一截,露在外头的手腕和脖颈被冻得青紫。
不远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丝竹管弦之声不断,钟鸣鼎食,馨香环绕,可从小就在宫人手底下求生的谢长瑜连抬头胆量都没有。
他俯身跪在雪地里,发髻中只余一支褪色的桃木簪子。
不稍片刻就有宫女太监途径此地,撞见这个有可能惊扰圣驾的卑贱公主自然是一番拳打脚踢。
彼时谢长瑜的四肢都被冻得发僵,被众人按着,无力反抗。
动静挺大的,引了路过的人过来瞧上几眼。
“何人在此造次?”
掌事太监细尖的嗓音制止了宫人的动作。
欺软怕硬的众人立刻换下凶恶的面容跪下哀求:“六皇子,是五公主乱跑,奴才们才不得不加以惩戒。”
混沌吵嚷之中,谢长瑜看见那位被簇拥着的六皇子——华服盛装,仆婢环拥,一身天潢贵胄的气势与谢长瑜天差地别。
厚雪纷扬,谢长淮也发现这位一身粗衣都难掩天赐容貌的“姐姐”,他眼角眉梢处的薄红连成一片,成了深宫之中最浓的春色。心肠狠辣的玉面少年郎罕见地滞了一瞬,他几步迈到谢长瑜面前,将那张脸尽收眼底。
常年侍奉在侧奴仆很快明白主子的意图,他吊着嗓子开口:“惩戒?主子岂是奴才可以惩戒的?”
心存侥幸的众人不要命一样地磕头,说着再也不敢了这样的话语。
谢长淮解下斗篷,裹住这个在雪地里任人践踏的低微公主,目光从他脆弱易折的身躯流连到颜色姣好的唇瓣,他第一次将声音放的很轻,怕惊扰了这人:“你是我的皇姐吗?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耳鸣声嗡嗡作响,谢长瑜听不清这人话语间的病态,他凭借本能哀求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往后噩梦一般存在的人:“求求你,救救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