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在州际公路疾驰。殷恰裹着毯子缩成一团,苍白的唇微微打着颤,好不容易被喂进去一点水就猛烈咳嗽起来。
“我来。”
殷素急切地从刑安手中接过水瓶,却对上他慵懒的眼神。
刑安抬了抬下巴道:“他嘴里有伤。”
落在肩膀上的手一点点收紧,殷恰疼得发出一声闷哼,又紧咬着下唇硬生生把尾音吞了下去。
“哥……”他垂头低声唤殷素,却不敢抬头看他。
来到美国后,桩桩件件的坏事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地跑来找他,如果不是他藏起牙杯下那张房卡……
“哥,对不起。”殷恰嚅嗫道,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殷素衣角。
紧紧抓着他肩膀的手随一声叹息泄了力,殷素升起挡板,打开后排灯光才瞧见他红得跟小兔子般的眼睛。
“不可以有下次了。”
殷素声音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道无奈的苦笑。从来都拿他没办法。只要殷恰退一步,他就可以把全世界都给他。
殷恰泪眼婆娑地望向他时,心里的愤懑、嫉恨,顷刻全化成了一汪水,倒影里只有他。
手指触上shi润的眼角,殷恰身体一颤,脑袋好像空白了一片,他听着身体的指示,下意识将脸靠近他掌心。
“恰恰……”
殷恰的脸颊shi漉漉的,弓着身如乖巧的小猫般贴着他手蹭了蹭。弯弯的眼睛荡着水痕,一个不经意的抬眸,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勾人。
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下击打着神经,他的心是被殷恰捏在手里的。殷恰手中的一松一紧,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牵动他性命。
生是一体,死也是。
殷素捧着他的脸摩挲,挠人的轻yin在车厢回荡,刑安燥热地撇过头,口袋里的手指一下下不安地击打着大腿。
他与殷素都明白,这是殷恰的……依赖,臣服。
窗外黑黢黢的树影飞速闪过,锋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刑安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
瞧不见的角落,一只手暗暗攥紧,如他一般,在污糟的泥堆中蛰伏。
“够了!”中年肥腻的男人一拍桌,昔年残余的力气还是让这张实木办公桌震了震。
警官强压着怒火,一根弦紧绷着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下唇微微颤抖,咬牙望向桌后的人,目光凝重到了极致,“我说了,我有证据。”
“小刑!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
局长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桌子,见他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叹了口气,干脆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
“我悄悄和你透个底,你知道的,省厅厅长也知道……”
“那我妹妹就白死吗?!”
茶杯应声碎了一地,局长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诶哟喂哟地跺了跺脚,“你你……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你们家不都拿到钱了吗?这不比保险能赔的多啊?”
“那他妈是一条人命……”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局长,刑安咬牙一字字清晰地说,“我杀了你,把这钱烧给你好不好啊?”
他刚进队不久就被派去毒贩团伙卧底了五年,他被毒打,被淋尿,染毒,再戒,再染……他拿着这点破工资干着时刻要他命的活,为的不就是对得起这身警服,对得起他的信仰。
信仰……呵,信仰是什么?
办公室内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一行泪落下,他却笑得越来越放肆。
他和他的兄弟们搏命厮杀,原来都是被冷眼瞧着的。上面那些人看他们拼命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明明他们大手一挥,什么都是可以被掩盖的。
两枚剑形肩章被重重扯下,刑安踏出办公室,一步步走下台阶时觉得肩膀从未如此轻松过。肩上的“担子”,原来真的是担子呀。
他的信仰救不了他,那他就自己去寻回那份正义。
“哥……”
他曾经也能听见这声“哥”。
轻轻一声呼唤,刑安转回思绪,握拳的手却不由地重重砸向车门。
凭什么?刑安咬牙自问。凭什么他的妹妹被烧死在殷儒平放的大火中,他的两个儿子却可以拥有不配得的温情。
听见车门发出的一声闷响,殷恰惊诧地坐起身。
“刑安?”殷素察觉到他的异样,蹙眉问道。
“哦,我在拿杀菌的漱口水。”刑安从急救包里掏出一个小瓶递到殷素手中,“他嘴不是破了吗?你让他含一会儿。”
殷恰闻声侧头,瞧见他鬼一般黯淡的脸色。他心情刚好转一些,此时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忽然伸手搭上刑安大腿,似是也想给他一些安慰。
腿上那只微凉的手停留了一秒就松开了,刑安一愣,反应过来时殷恰已经接过漱口水乖乖喝了起来。
他含了满满一口,脸蛋鼓得跟只进食的仓鼠般。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殷恰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