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还不知支无涯的来意,如今这场刺杀,倒是让我瞧明白了两分。
东厂的督公在西厂遇刺,这事若是传扬出去,那是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同我和西厂是脱不了干系的。
“刺客出自你西厂,周行柳,周大人,你今日若是不给支某人个交代...”
我见支无涯狂躁不休,便道。
“支督公稍安勿躁。”
江启将人捆了丢在地上,我扫了地上的人一眼,道。
“将人召齐。”
不过一刻钟,院内便站满了人。
我拿着名册仔细对了对,赵有米,年十八,江州人。
户籍无差,人也同东厂无旧怨,却不知因何心思刺杀,方才那刃上喂了毒,若是划上一刀,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若人杀不成,也能借机挑起东厂和西厂争端,倒是一石二鸟。
“赵有米在东厂支督公面前言行无状,败了支督公的兴致,也伤了我西厂颜面。”我靠在太师椅上,把名册递给了江启,示意他传令。
江启管着西厂的赏罚,他的话便是我的意思。
“按例,杖二十。”
执杖的人下手都是实打实的,二十下打完,人几乎半昏,却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倒是个硬气的。
“周督公!”
支无涯厉声道:“他可是个刺客,你不过二十杖便想了结?这便是你给咱家的交代?”
我笑了笑,站起身说道:“您莫不是上了年纪耳目不明?周某人说了,是他粗鄙上不得台面败了您兴致,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您也该消气了。至于刺客...”我面向院中众人,问道:“你们可有谁瞧见,他行刺了?”
“不曾!”
院内百多人,无一人有异议。
“支督公您瞧,是您瞧错了。咱们西厂这么多双眼睛可都没瞧见什么刺客。”
支无涯面色泛青,冷笑两声,道:“好,好一个西厂。周督公,咱们便走着瞧!”
“支督公慢走,恕不远送。”
风雪不停,支无涯却走得很稳,足见其功力又上一层楼。
“今冬严寒,明日起午膳加个羊rou锅,宵夜换成胡辣汤。”我转念想了想又道:“轮岗从四日换作三日,散了吧。”
待人散尽了,我瞧着赵有米还是那般模样。
江启给我罩上了披风,我低头问道:“你有话要说?”
“为什么保下我?”
赵有米开口便咳出一滩血,面色惨白,可仍尽力站直,是个心性坚韧的。
“你不是出自东厂,瞧着身手也不该是锦衣卫。”先前原是我想岔了,他不是东厂的棋子,可确实是要挑起东厂与西厂争端,会下这种手的人...我心中虽有了计较,却也知一旦拆穿他,等着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便道:“我也不问你的主子是谁,只问你一句,要不要留在西厂?”
赵有米擦净了嘴边的血迹,说道:“坊间传闻,西厂督公杀人如麻,是个嗜血的笑面虎,长了副菩萨模样却是个阎罗的性子。”
我挑了挑眉,问江启。
“这是最近传的新词儿?”
江启不置可否。
我却道:“听着还挺押韵,可有把我写进话本里的?”
江启想了想道:“《我在西厂那些年》《督公与我妹妹二三事》《想念督公的日日夜夜》...”
我点了点头,倒是不少,改日寻两本瞧瞧。
“可今日一见,却知传言未必是真。”赵有米面不改色,如是说道。
我见赵有米这般,看来是想留下了。
“夜深天寒,你受了伤便早些歇着。自去领了药,待养好伤便跟在我身边。”
赵有米定定瞧了我一会,便行了礼走了。
见人走远了,我才松了口气,弯着腰咳出了声。
“督公!”
江启扶着我进了内室,扶我饮了热茶,又忙着端了热水要为我洗脚。
水太热,烫得很。
“督公,那人会不会是...”
我瞧了江启一眼,他便住了口。我按住他要为我擦拭的手,自顾自洗着。
“近日雪下的是越来越大的,冷得很。明日你再瞧瞧咱们的账面,划拉划拉,给厂里的人再添置些厚实的衣物帽靴。”
江启叹了口气,道:“督公,这些事您就别劳心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将养身子才是首要的。”
我擦着脚,白了他一眼,道:“若非他们日夜辛勤,哪里有你我安枕的时候?”
“是,属下明日就去办。”
如此一夜过后,我睡得倒还算不错。
雪停后这天倒是愈发冷了,出了西厂后我便乘车去往东市。
一路颠簸,我这刚捏着核桃酥咬了两口,马便受了惊,车也急急停下,半块酥碎成了渣渣,我拍拍手,侧耳去听。
“督公,前面是户部尚书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