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是凉的。他轻声一笑,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桌边,手指探进去拿了一小块冰,也就一小会儿,指腹上便已经化了些水,然后范无咎把冰块从谢必安嘴缝里塞了进去。
“唔!”谢必安一个惊醒,眉头又紧皱一下睁开了雾色氤氲的眸子,他神色是恼怒的,但又带着刚醒的朦胧。
谢必安嘴里的冰块在舌尖上滚来滚去渐渐化成了一股水,他眨眨眼把眸子里的水气消了,抬头看了范无咎一眼,又偏头去瞧那冒着凉气的果篮子。
“你要睡也该去卧房里,再不济也挑个凉快的地方吧。”范无咎歪着嘴叹了口气,又捻了个色泽好看的杨梅递到谢必安嘴边去。
谢必安张嘴咬了进去,鼓着嘴把杨梅刺破,任由那酸甜冰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又揉了揉撑得发麻的手,把杨梅咽了下去才缓缓道:“新送来了几个册子得看,那边人都等着呢。我批完了就去里面纳凉的屋子睡。”
谢必安说着还打了个哈欠,眼里顿时又有了水气,指尖颤了颤还是去握住了笔,重新润了笔尖就又看起了眼下的本子。范无咎也端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去看低垂着头的谢必安,他伸手随意拿了一个杨梅就丢进嘴里嚼起来,鼓着一边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道:“还要批多久?”
“快点的话半个时辰就够了。”谢必安低声应着,时不时眯一下眼在本子上点画几笔,他尽量压着嘴里的哈欠,但要实在忍不住想睡就伸手去果篮子里拿一块冰含着,舌尖被冻得刺痛一下,那股睡意也就散了点。
“你想睡就去睡呗,强撑着做什么?”
“批完再睡。”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范无咎牙尖一咬,嘴里的杨梅就破了汁水流出来,不过他运气不太好挑到个酸的,嘴里一酸一麻,顿时倒吸了几口气。范无咎被酸得眯了半只眼,脸上表情都皱了一下,嘴里那股酸味还在继续蔓延着,范无咎就起身往谢必安那儿凑了凑,张口说话都漏着酸气:“那我帮你提提神。”
谢必安闻言抬头,嗅到鼻间环着一股淡淡的酸味,范无咎微微张着的嘴已经凑到他面前了,谢必安抬手一推,身上又冒了点汗:“这么热你别腻我。”
范无咎收敛了玩闹的表情,眉头皱出一个八字,嘴里含糊地撒着娇:“七哥,好酸啊——”
“那你倒是吐了啊。”谢必安掀着眼皮瞟了范无咎一眼。
范无咎硬着头皮又嚼了几口,然后就开始头皮发麻,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最后他还是冒着赴死的风险咽了下去。范无咎跟个丢了半条命似的坐回椅子上,暂时不想去看一旁的果篮子了。
院里的蝉鸣隔着大老远也能传进耳里,叫一阵歇一下,下一声只变得越发响亮起来。范无咎半眯着眼,篮子里的凉气露出来泄在屋里四处跑,但到底还是闷的,一个动作久了就生出一层粘腻的汗贴在皮肉上。
谢必安画完最后一笔就速地关上了本子,毛笔也轻轻一甩搁在了笔架上,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又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才彻底地呼出了一口气。一旁的范无咎已经垂下了脸,他也嫌热地把脸前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只剩几缕白丝隐隐发着光飘在额前。谢必安就撑着案桌起身,推开椅子走到范无咎身旁去,推了推半梦半醒的他,道:“等会有人知道来取,醒醒,别在这儿睡了。”
范无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也站了起来。篮子里的冰块已经完全化成了凉水,杨梅也只剩几个卖相差的还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它们看着也有些蔫了,湿答答的。
光影晃动几下,一阵风从走廊里闯过,敞开的领口感到一阵凉意,谢必安撩了撩头发给后脖子透透气,手心还是湿的,可他依然捏上了范无咎垂下的手。
往里走了一阵就渐渐凉快起来了,就连那聒噪的蝉鸣都变得若有若无。树影晃动发出飒飒的声响,轻柔的风穿颈而过,发丝翻飞几下又重归原位,范无咎领口扯得更开,依稀露出了些胸口。屋子里分明有个小榻,但谢必安偏要搬着靠椅跟范无咎临窗坐在一起,这儿有的是背着光的阴凉,四周又很幽静,拂面而来的都是带着水凉气的舒服。谢必安就靠在范无咎身上浅浅地睡了,他一只手伸去轻轻拽着范无咎衣袖,脸颊紧贴着范无咎脸颊,两人一黑一白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也不热,反而透着丝丝让人心安的凉意。
鸟儿也倦怠地飞落到树上小憩,一时间除了那“孜孜不倦”的夏蝉,再也没谁出声了。
【霜降】
叶面染上枯黄,山野间真的秋高气爽起来,这阵子天气都是干燥的,但寒气总是成股地冒出来,也不知是多少天后一个早上,那雨就冷不丁地下来了,淅淅沥沥的,落在身上就像块冰似的。小径上的树一棵紧挨着另一棵,都失了些生气,叶片尚有几缕绿,却是有气无力地垂着,偶尔风过飒飒地响一响,然后顺带着又脱落了几片,再的就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底下的土里。
鞋底一步一步踩在石阶上,干枯死叶发出几声嚓响,被遮掩住的青苔就露了出来。范无咎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小心低头去看路,现在还是清晨,